赵懿懿眼睫微垂,下意识的避开他的视线。
熟悉的熏香气息缠绕上来,叫她心脏骤然蜷起,身子也跟着向后仰了仰,试图抽身而去。
然矮榻就就这么点大,无论怎么试图后仰,却仍是避不开那清淡冷冽的气息。
“没有的事。”她微微低着头,轻声回了一句。
这副不自然的神情,显然不是没事的模样。
只是不肯说与他听罢了。
见她心里明明已经气得不行,偏还要强作镇定,顾祯伸手想揉揉她都快炸起来的发丝,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转而自旁边案几上拿了杯茶水递与赵懿懿。
“别气了。”顾祯声音轻缓,将杯沿送至她唇边,温声道,“先饮些茶水润喉,一会儿将饭用了再说,别气坏了身子。”
赵懿懿闷闷地接过那盏茶,小口小口的抿着。
用完一盏后,顾祯趁势接了过去,又问她:“可还要用?”
赵懿懿摇了摇头,声音也闷闷的:“不用了。”却是伸手推了推他,蹙眉道,“陛下别在这了,妾身心里头乱的很,想一个人静静。”
顾祯捉住她的一双手,转瞬又放开,好笑道:“这就赶朕走了,你当朕连午膳都没用,专程过来是为着什么?”
赵懿懿转过头,小声道:“妾身如何知晓。”
她这副不理不睬的模样,顾祯一时也没辙,转而叫宫侍传膳,继而又道:“是为着你妹妹的事在生气?”
入目皆是他的面庞,瞧了心口就堵得慌,赵懿懿起身,趿拉着一双莲纹绣鞋走到边上,转头瞪他:“陛下知道还问!”
过来这么半日,总算是有了点反应,顾祯眉眼蕴了片柔色,轻声哄道:“不过是桩小事,你别为此不顾自己身子,晨起不是才说昨夜没睡好头晕。”
赵懿懿秀眉微颦,眼中怒意几乎要溢出来:“妾身不气别的,独独气崔家不要脸罢了。”
说这话时,她五官几乎要皱在一处,更能听出来声音里隐隐夹带的恼怒。
顾祯愣了愣,随即温声道:“好了,此事当属民间纠纷,朕让洛阳尹不受理就是。”
赵懿懿却更气了,咬了咬唇瓣,道:“妾身不是为着这个。”
顾祯耐下性子问:“那是为着什么?”
赵懿懿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却正值侍从传午膳入内,便又垂目坐在那,好半晌过去,才掀起眼皮看了看桌案上的菜式。
又枯坐片刻,她才道:“原本家中对外称她是母亲所出,便是想叫外人莫要看轻她,妾身是恼,崔家将端端身世宣扬了出去。”
顾祯握着扶手的指节紧了紧,忽而问她:“你妹妹……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赵懿懿转头看了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回道,“妾身是说,崔家将端端非亲生的事,给说了出去。”
敛下眉眼中的惊愕,纵然先前已听吴茂说过一次,顾祯仍是问:“她是你家中收养的?”
赵懿懿气结,执起食箸垂首用膳,再不理他了。
直至用了些假煎肉后,她才低声道:“从前与陛下说过的。”
她以为自己说过的话,他至少会记得一二。
却不想,竟是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是朕的错。”顾祯软下声音道歉,面上神色略有几分愧疚,“朕从前,没有留意过这些事。”
饭毕,趁着连下了几日的雨,今日日头还不算毒辣,俩人往龙池边赏莲。
时值盛夏,莲叶田田,无数粉白莲花舒展着身姿,悄然绽放开。
赵懿懿看着那荷池笑道:“前几日都还是些花苞,下了这几日的雨,尽是开得这样好。”
顾祯微微颔首,跟着应和了几句。
瞧出她眉眼间的郁色,顾祯心里也不大好受,几乎是诱哄着说:“此事,朕会命人责罚崔家。”
“不用了。”赵懿懿却是柔声拒绝,又扯着唇角无声笑了笑,“妾身已着人往崔家质问,不必劳烦陛下的。”
她什么都会了。
什么都懂了。
不再需要他撑腰,自己便能很好的处理这一切。
顾祯眉眼怔忡,心头划过一丝怅惘,却是莫名的难受了起来。
杨柳枝条扶疏,垂落于池中,由风吹着荡起以片片涟漪。
“懿懿。”顾祯声音嘶哑,甚至有些颤意,强忍着心头的那股子酸涩,朝她笑,“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朕。朕说过,会替你撑腰的。”
赵懿懿也笑:“多谢陛下好意,妾身心领,然妾身的这些小事,却不敢劳烦陛下。”
被她不轻不重地堵了回来,顾祯只觉心口隐秘的疼,肋骨断裂的伤处也不期然疼了起来。
养了这么久,那伤已然好得差不多了,除去这几日连绵阴雨会作痛外,瞧上去已无大碍。
可这会儿,却是毫无征兆地痛着。
将那股子痛楚勉力压了下去,顾祯苦笑一声,道:“懿懿,朕是你的夫君,替你撑腰是应该的事,你不必觉得劳烦。”
赵懿懿垂目看着阑干上雕刻的鲤鱼,嘴唇翕动着,却又平复下来,到底未曾答他的话。
夫君吗?
从前,她似乎真这么在心里唤他。
微风习习,身后竹林由着这阵风摇晃,竹叶相撞着发出沙沙声响,如同落雨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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