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烛火笼罩着那张俊美清隽的面庞,眼中盈满柔色,薄唇勾起三分笑。
他既说无碍,赵懿懿也不再问。
随口关怀几句罢了,谁又会当真。
谁又会挂在心上。
那笑太过温柔, 她眼前晃了几晃, 微张着唇瓣, 怔怔地看着他。
一时间,竟是没回过神。
院中树丛里传来阵阵蝉鸣,赵懿懿眨眨眼,突然想起来,这儿不是上阳宫,也不是那暂时起居的相思殿。
是在祖宅,是她幼时的院落里。
“陛下来这儿做什么?”骤然清醒过来,赵懿懿半垂着眼睫,又问了一遍。
顾祯指尖轻颤着,将揣着那张花笺的衣袖掩到身后,温声道:“宫侍来报你不见了,朕很担心你。”
“许是妾身走得快,他们没跟上吧。”赵懿懿咬着唇,微微别开眼去,低声道:“不想回去。”顿了一顿,她又道,“陛下自己回去就好了。”
她面颊上仍旧染着些红晕,那酡红的双颊映着白皙胜雪的肤色,分外夺目。
纤长的眼睫掩去眸色,在烛火映照下,投射出一小片细密的阴影。
忽闪忽闪的,好看极了。
顾祯笑着,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忽而反应过来,又猛地缩了回去。
赵懿懿百无聊赖地攥着衣带,视线飘向窗外零星坠着的几颗果子,又开口赶人:“陛下快走啊,这里是我家。”
果然是饮了酒,神智不大清醒。
换做平日,哪儿会这般说话。
顾祯眸中带了几分笑意,暗自想着,却是温声回道:“已然宵禁了,朕走不脱了。”
宵禁?
赵懿懿撇撇嘴,他是皇帝,宵禁算什么,还不是他一句话、一个令牌的事儿。
凝着她看了会,顾祯忽的起身朝外走:“朕叫人给你熬醒酒汤,喝了再睡。”
赵懿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只是脑子里带了些酒后的迷顿,虽没有醉,却是晕乎乎的。趴在窗边看了半晌的璀璨星子,她猛地阖上窗牖,迷迷糊糊地回了内室,又重新躺回了榻上。
这一回却睡不着,只是就着些许月华,怔怔地盯着新换的樱草纹床帐出神。
床帐上悬着的银香囊中塞满干花,此刻正往外散着幽香,那香气缕缕而来,似将整张床榻笼罩着。
自记事以来,她便自个住在这间院子里。
其实幼年时也曾去过几回洛阳,却非长住,不过去个两三个月,又折返回长安。
直至后来祖父官职调动,她随着一道往东京,才是真正留在了洛阳。
赵懿懿躺在榻上兀自出神,眼前突的一暗,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了下来,修长有力的大手掀开床帐,将那茜色帐幔挂在一旁金钩上。
“乖些,将醒酒汤用了再睡。”顾祯轻唤了一声,伸手欲将她扶起来。
赵懿懿不大高兴,转了个身朝向里侧,闷声道:“不想用,陛下自己用。”
顾祯失笑:“朕又没醉,用醒酒汤作甚?”
赵懿懿心头一团乱麻,兼之他在耳畔聒噪着,愈发的不高兴。面颊埋在那菱纹枕上,好半晌不肯说话。
她今日这般,分明半点儿也不肯听话,却又透着几分乖。
连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竟也透着柔软。
顾祯心头暗自叹息一声,复又伸手,欲将她扶起身来。
“今儿去何处玩了?”他低声问了句。
赵懿懿这会儿不甚清醒,何况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既问了,她便也如实答:“去酒肆了。”
顾祯应了声,又柔声问:“一直待在酒肆中,还是玩了些别的么?”
纵然已从宫侍口中知晓她今日行踪,可他偏偏,想要听她亲口说的。
赵懿懿已然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说:“看了胡旋舞。还有个唱曲的伶人,也怪好看的。”
夜风吹拂进来,那扇未关好的窗牖便吱呀作响,继而被风吹开,那南风就这么灌了进来。
满室清风,裹挟着院中几丝清新气息。
顾祯垂目看她,笑着应和两声,又低低地问了几句。
赵懿懿却有些抗拒,眉心微拧着,转过身轻轻一推:“陛下别问了,妾身不想说,也不想饮醒酒汤。”
她未睁眼,只是随手这么一推,却推着了他的胳膊。
其实并未使多大气力,然顾祯也未有丝毫防备,手中端着的醒酒汤一倾,尽数洒在他身上。
洒了一身的滚烫,那醒酒汤慢慢往里渗,似是将他裹在身上、用以固定断骨的布也浸湿了。
钻心的痛往上翻涌着,看着他那碗空了的醒酒汤,赵懿懿脑子里头先是一怔,旋即回过神,猛地坐起了身来。
她呼吸有些急,怔怔地看着顾祯,唇瓣翕动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太久了。
俩人太久未曾说话。
一时间,她甚至不知该如何说。
换做从前,她会如何?
赵懿懿努力回想着,闭了闭眼,忽然想到,换作从前,她待他必定小心万分,怎会将汤汁泼到他身上去。
“陛下。”赵懿懿轻蹙了眉头,将将唤过一声,却被他给打断了。
顾祯笑着说:“没事,朕无碍。”
他将那白瓷小碗搁置在案几上,先起身将她按回榻上,掖了掖那柔软的薄衾,抚着她的发丝道:“朕再去熬一碗来。你又不善饮酒,等喝了再睡,否则明日又该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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