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配亡故,赵维民便迫不及待的娶了外室,还心甘情愿的给外室养孩子。
徐氏有儿有女,又是这样的出身,怎可能待懿懿好?
“自个都这般娇,还跑去替旁人撑腰了。”顾祯不禁叹了口气,又问,“皇后可有受委屈?”
吴南摇了摇头:“娘娘不曾受什么委屈,倒是淮安侯有些受不住。奴婢瞧着,他怪宠爱继妻的,还对徐夫人与前夫的女儿爱屋及乌,几度想在娘娘面前夸那继女。”
顾祯忽而想起,他从前曾嫌懿懿太过柔弱、乖巧、绵软。她长在这样的家中,若无长辈庇护,除去磨掉自身棱角,变得乖巧听话,以此博取父亲一星半点儿怜爱外,还能做什么?
若是她脾气坏些,若是没有姑母那一茬,她便只能被继母拿捏着,到了年纪随意发嫁出去。
想着这些可能,胸口霎时闷痛闷痛的,他苦涩地笑了笑,从前只嫌懿懿脾气太过柔软,却从未想过,她在家中究竟是怎样长大的、受过怎样的委屈。
她如今,终于渐渐强势了起来。
可曾被他嫌弃的温柔与乖巧,却成了他怎么求也求不到的东西。
那温柔或许还在,却不再属于他。
将那谱系看过几番,他冷笑道:“为叫一个私生子入国子学,竟不惜撒下弥天大谎,还妄图改那私生子的年岁,他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吴南埋着头,不敢作答。
“从前未曾定过规矩,倒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顾祯将笔往旁一掷,冷声道,“往国子学传旨,往后,不许录取奸生之子。”
甫一想起赵懿懿,他又觉得头痛难忍。
每到这时候,他又会陷入那种绝望而不可自拔的思量中,拼了命的回想,倘若当初他没待懿懿好些,对她上心些,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他没有。
他对她一直不好,哪怕俩人什么亲密事都做过了,也没将她放在心上过。
更不曾对她有一星半点的怜惜。
嗓子眼被堵住一瞬,顾祯站起身往外走去。
吴茂跟在后头,忙问:“陛下往何处去?”
“椒房殿”
他丢下冷冷几个字。
亲蚕礼过后,皇后需设宴,与随祭的一众命妇劳酒。
赵懿懿已经小憩过片刻,这会儿起了身,半靠在榻上看劳酒的单子,时不时的吃点儿刚买回来的果脯。
“味道还是跟从前一样。”她尝了点儿青梅,酸得浑身一个激灵。
云竹斟了盏茶,无奈笑道:“娘娘可少吃点儿,当心晚上牙疼。”
眼见着就要被她给收下去,赵懿懿急忙俯身护住,仰脸看着她:“才买回来呢,都好久没吃过了,再让我吃上几口罢。”
云竹拗不过她,又争抢了会儿,只得由着她去了,叮嘱道:“那娘娘可不许多吃,一会儿奴婢要来点数的。”
赵懿懿嘀咕了几声,继续低头看单子。
凉风习习,从哪半敞的窗牖钻进来,混着些许花香,叫整个内殿的气氛为之一新。
赵懿懿将单子放在膝上,以手掩着,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梨花出神。
她想起了长安祖宅里的那片梨林,每到春日,一簇簇梨花开满枝头,鹅黄的花蕊、雪白的花瓣。若是从远处望去,仿佛下了一场新雪。
那日在西郊山崖,与他说想看看洛阳外是什么样子,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是真的想看看,看一看那繁花京洛外,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怎的靠在这儿,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入内,赵懿懿从那丛梨花上收回视线,猛地回头看了过去,在片刻的怔神过后,猛地起身要下榻与他见礼。
却被他疾步上前给按住了。
“你身子都还未好全,计较这么多虚礼作甚?”顾祯皱着眉头问她。
赵懿懿垂目不答,只是轻声问:“陛下怎的过来了?”
与早上相比,那张芙蓉面上的妆容全然卸下,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面颊更是泛着几分酡红。
被他那如炬的目光看着,赵懿懿微有些不适应,随即轻轻别过脸,避开他滚烫的视线。
看着在跟前随风轻动的一缕发丝,顾祯伸手想将其别到她耳后去,手却在半空中顿住。
他想问她明知自个在北面街口,为何还要从南面走,想问她是不是故意为之,最终,只化为一句:“朕今日在街巷北面等了你许久,想等你回宫用午膳的。”
赵懿懿回过头看他,声音清浅:“不知陛下在外边等着,妾身已然在侯府用过了。”她笑道,“妾身是瞧着北面街口有车马仪仗,还在心里头想了想,却没在意,往南边买蜜饯去了。原来,那人竟是陛下。”
她笑,顾祯也跟着笑,然心口处却被一把刀划了个口子,正淅淅沥沥地往外淌血。殷红的血汩汩往外冒,一抽一抽地疼。
疼得他心脏猛地紧缩,指尖亦是泛着阵阵凉意。
原来,被无视、被不在意的滋味是这样的。
很不好受,也很痛。
可懿懿从前,却经历了数不尽的这般情景,她从未说过难受,或许说过,但他并未在意过,也从未上过心。
“今日回去,可有受什么委屈?”良久,顾祯轻声问了她一句。
纵然已从吴南那儿得知答案,他还是想着,要亲口再问她一遍,亲耳听到她的答案,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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