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神色暗了些:“四郎行,七郎怎就不行了?七郎还是你姨母的儿子呢。”
“原来七郎是何太妃的儿子啊,要不是母后说,朕只怕要以为,七郎才是母后亲生的,朕是捡来的。”顾祯难得同太后开了句玩笑,只是这玩笑里,又夹杂着几分警告。
太后自是没听出来的,还待要说些什么,却听皇帝又道:“阿祁幼时救过朕的命,于政事上的能力也出众,否则母后以为,宗室如此之多,父皇儿女亦是不少,朕凭什么用他?”
俩人最后闹得很不愉快,待皇帝走了,太后兀自坐在那,唉声叹气了好几回。
“哀家不过劝他两句罢了,他就给哀家甩脸子。”太后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口抱怨了句,“哀家难道不是为了他好,他要不是哀家亲生的,哀家才懒得管呢。。”
事涉皇帝,有昨日七皇子一干侍从下场在前,众人不敢在太后面前妄议事务。太后说了半晌没人回应,更觉得气了。
太后生着闷气,临川急匆匆推门入内,问她:“阿娘,皇兄刚走么?你同皇兄说了没,那些宫人也没个轻重,七郎被打得可惨了。”
太后没心情回她,随便应付了两句,临川却又说:“我选伴读的事,阿娘刚才可有跟皇兄说啊?”
“没说。”太后瞥她一眼,神色淡淡。
临川一下子急了,攥着太后的胳膊问:“皇兄好不容易来一趟,阿娘怎的忘了说呢!下回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太后于此时回过了神,声音有些发凉:“选什么选,你自个安分听话些,比什么伴读侍读都强。”
她不是没同皇帝提过伴读的事,心里也很想选几个才德出众的引导女儿。然皇帝却表明过不许,说临川平日学堂都不爱去,会耽误了人家。
至于找那些个贪玩的,皇帝肯定不会管,太后却知道临川本就顽劣,闹着要选伴读也不是为了读书,而是能光明正大的找人玩乐。知她秉性,太后是半点不乐意的。
因此,太后便咬紧了牙绝不松口:“你皇兄不许,以后莫要再提了。”
临川难得被太后这样严厉对待,便噘着嘴,很有些不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嘀咕:“阿娘先前都答应我了的。”
听着外间的风声,太后又稍稍缓和了神色,轻揽着她哄了几句,随即温声说:“你既闲来无事,就替母后去一趟椒房殿,给皇后送些东西罢。”
“送什么?”临川好奇问。
望着斜伸入轩窗的一枝杏花,太后轻叹了口气,语声沉沉:“一些小玩意罢了。你皇兄刚革了淮安侯的职,世子的官职也一并免了,也是怪可怜见的。”
此时的日头仍是明晃晃的,椒房殿离万春殿也远,临川有些不大情愿,最终还是勉强应了:“知晓了。”
茂密枝叶中鸟雀发出几声啾鸣,正值午后,这几声啾鸣细听来,却很是有气无力。
临川到时,赵懿懿正在庭院中给那两块杉木板定式,手中握了一支长木椠,勾着身子在木板上绘定琴身样式。
她今日着了身碧纱袒领衫子,露出片白皙如新雪的肌肤,一簇簇小团花四下点缀在衫子上,绛色长裙迤逦曳地。
临川很少见皇后这样穿着,她大多时候,都是一身端丽华贵的装束,符合她一国之母的身份与仪态。
无疑,皇后是个极美的人。一头鸦色长发柔顺光滑,以一支碧玉簪半挽着,杏眸中含着几许雾气,唇瓣像是抹过胭脂般红润,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致。
今日这般,更是将她衬得明艳动人,有如万丈霞光。
“皇嫂。”临川行了个礼,轻唤了她一声。
赵懿懿停下手中动作,缓缓抬起了头。
庭院中虽布置了遮阳之物,然午后的金乌洒下,仍将她照得鼻尖冒出点点汗珠,额发因动作而散落几缕,眸光温和如水。
“这么大的日头,临川怎的过来了?”赵懿懿扔下木椠,拿帕子擦了擦手,指着边上的位置温声道,“快坐吧。”
许是延续了太后与大长公主旧事,她与临川也是一向不和的,除却冬至、元日两回命妇朝见皇后的日子,临川甚少会来椒房殿。
换做刚嫁入东宫时她或许会高兴,然自从知晓舅母与太后旧事,她便觉着,这顾氏皇家的姑嫂间,大概天性就是犯冲的。
临川抿抿唇瓣,在苇席上坐下后问:“皇嫂这是在做什么呢?”
赵懿懿瞥了眼庭中两块杉木板,轻声道:“近日闲暇,打算斫一张琴练手。”
听到这儿,临川霎时失了兴致,她对这些东西一向厌烦,便朝身后招了招手,仰着脸说:“母后着我,给皇嫂送些小玩意过来。”
朝临川身后望了眼,赵懿懿颔首道:“辛苦你跑这一趟。我这几日也未去母后跟前承欢,劳烦她老人家还惦记着我,还要请托你,替我同母后道一声谢了。”
临川张了张口,眸中微有讶异之色闪过。
她怎么觉着,皇后今日有些不一样了?
似是,格外的清冷淡漠。
下意识抬眼瞧了瞧四周,临川突然觉得里面太安静了些,静得能清晰听见春鸟的低鸣声、风声、枝叶撞击声。
静谧幽深的气氛,甚至不像是大楚皇后所居的椒房殿。
临川走后,赵懿懿在竹帘下坐了片刻,直至日影挪了位置,渐渐照上她的面庞时,才慢腾腾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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