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过满室的丝线,直奔桌上的金梭而去,原本打算直接用金箭扎烂金梭,却发现这鬼玩意儿被无数条金线裹得像个棒槌,他想用金箭吧……都没地方下手。
雅辛托斯无语少顷,只能耐下性子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挑起线头,准备先把金线从金梭上拆下一部分。
也不知金梭的工作原理是什么,他刚挑起一大把线往外绕了几圈,破碎的画面就撞进他的脑海。
【“……完美的东西有什么好的?残缺才是艺术。”穿戴着黑兜帽的身影背着手,在兢兢战战纺线的命运三姐妹身后洋洋自得地踱步,“不信我问你们。”
祂随手挑起一位女神的下巴:“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更让你心动,还是被打碎了傲骨,践进泥里,困于囚牢之中困兽之斗的君王更让你心生怜爱?”
命运女神并不敢搭话,祂也没有真的询问对方的意思,说完就收回手,继续在工作坊里踱步:“你们替哈迪斯编上——当他接受了冥界的王冠后,这顶纯黑王冠也将变成枷锁,从此他无法离开冥界,否则必将遭受日光烧灼、月光禁锢之苦。”
命运像个老学究似的晃着脑袋:“不过,我一向公平公正。缺了你的,总会在别的地方补回来。像哈迪斯这样一位完美的主宰还缺什么呢?妻子?不错,他应当有一位美好如春日的妻子——嗯,这么说起来,有什么比春神本人更适合这个描述?”
祂摸着下巴在工作坊里踱了几圈,大约是越琢磨越觉得这个突发奇想的主意不错,想到兴头上一拍大腿:“就这么安排!哈,真优秀,太优秀了……”祂自言自语,“那我又可以在春神这里做点文章,比如有什么比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被抢入黑漆漆的冥界,不得不与母亲分别更适合做悲剧主题的呢?嗯——想得我自己都心疼了,也许我也该给她一点补偿?比如每年都能和母亲团聚一回……”】
【“不知感恩的珀耳塞福涅!她居然对我为她精心安排的故事不满?”命运化作一抹黑烟,在工作坊里暴怒地盘旋,“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她竟然想脱离我为她安排好的轨迹,她怎么能?怎么敢?”
命运从黑影中现出身形,一把攥住近旁一位命运女神的手:“你说,她有什么好不满的?我为她安排的命运,不必赫拉强?不比安菲特里忒幸福?她的丈夫永远不会出轨,坐拥着整个冥界的资源,强大到连宙斯都要退让三分,她是整个希腊最幸运的女人!”
“我该怎么惩罚她?”命运松开女神的手,咬着指甲在工作坊里打转,“啊,我知道了。她不是最害怕疼痛吗?怕到从我为她安排的美梦中清醒,那么从今天起,往后的每一个冬天,她都将重新体会这转变之痛,在清醒与混沌的无尽循环中往复!”】
【“还记得我曾经教导过你们什么?”命运翘着腿坐在手工桌上,“残缺才是艺术。一个近乎全知全能的大贤者太完美了,完美的不真实。这样人们是不会对他有好感的。”
他像个站在石材前,琢磨着怎么下刻刀的雕塑家,摸着下巴沉吟半晌,眼神微亮:“啊哈!我想到了。我要赋予这位半人马最光辉的前半生,大陆上所有的英雄都出自他的师门,然后有一天,当他和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赫拉克勒斯同行时,他们将遇上一伙卑劣的半人马强盗,他的弟子赫拉克勒斯会亲手误伤他的老师,这伤会让喀戎痛不欲生,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越说越兴奋,嘴角勾起亢奋的弧度:“但没关系,没关系。我一向公平,赫拉克勒斯让喀戎这么痛苦,他也该遭受相应的惩罚。”
“我要惩罚他,这一生饱尝大起大落之苦,每当他做完英雄之举,人们会像神明一样拥簇景仰他,然后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发狂,杀死身边的人,于是他又被驱逐为遭受劳役的阶下囚。”
“我惩罚他前半生掌握有所向披靡、能让世间一切存在被射中后都重伤的金箭,斩获无数荣光,他将在众人敬仰下升上奥林匹斯山,又因为掌有金箭,被君主忌惮,像过街的老鼠被迫逃窜进冥界。”
“他将永远无法弥补对老师犯下的过错,当他被逐出奥林匹斯山后,喀戎将再次被他牵连,被神王打入冥界,九头蛇毒没有神格的压制,卷土重来,曾经全知全能的大贤者将在愚昧与痛苦中苟活,直到赫拉克勒斯终于在自责的重压下喘不过气,用弑师替老师解脱,然后带着这位死的苍凉的大贤者一起走到冥界人迹罕至的角落,用同一把刀结束自己的生命,无人为他们收敛尸骨。”
“还有什么故事能比这一波三折更加牵动人心?我要让他们在光荣与赞颂中走上高处,再从巅峰跌下低谷。”】
【“你说什么?有一只塞壬游到了我们海岛附近?不不不,为什么把她拦下,我很愿意见见她,了解了解她想要什么。”命运靠在窗台边,“是重新获得翅膀?还是和缪斯再公平竞争一次?噢,这个小可怜一定是不满我的安排,觉得比赛歌唱输给缪斯后,被缪斯折断翅膀实在太过了。”
他自言自语半天,没得到回应,顿时有些不满:“问你们话呢,她人呢?嗯?我记得我的附属神们舌头都长得好好的,没有一个是哑巴?”
克罗托迎着命运的暴怒,在姐妹之前开口:“她……不是想要翅膀,也不是想重新比赛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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