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山上洪水横流,百年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顺着浑浊的雨水一路跌落山腰。电光在山后撕裂苍穹,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塌下来一般。
他抬眼四顾,书卷录案尽数消失,只剩下凛冽的山风和一望无际的乌云。
“你祸害了苍生。”狂风之中,有人哑声叹息。
“师父。”他无措地低头。
“上岐斗山者,皆有所求。她求城池安定,你求庇佑苍生。她得偿所愿,你却亲手毁掉了自己成神时的誓言。”
眼前风云变幻,他被人带着从临安城上越过,看着冰雹夹着暴雨越下越大,砸穿房屋,砸死家禽。闪电在苍穹上裂开,大地也随之微微震动。
他看见行动不便的老者挣扎着淹没在了洪流里,看见幼儿被父母放进唯一的木盆,却还是撞翻在了连根而起的树干上,看见幸存的人爬上屋顶,却在了这冬日的寒风之中冻成了一块冰。
无数条人命,皆因他一念之差而葬送,他们甚至不知道灾祸为何而来,心里还在一遍遍乞求青神的庇佑。
沈岐远的身体止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大人?大人?”小荷叶紧张地喊他。
四周的雷雨骤然消失,他白着脸靠坐在椅子里,如同一条上岸的鱼,艰难地张嘴呼吸。
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呢?怎么能忘记呢?
无辜枉死的百姓尸骨未寒,他这个罪魁祸首却在这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供奉,岂非荒谬?
桌上茶盏骤然炸裂开,瓷水飞溅,怒意和悔恨撞开花窗,与隆冬寒风相融。
如意正与卖棉衣的掌柜砍价呢,冷不防背脊一凉。
她有些疑惑地低头,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股不详的预感从何而来,就见外头街上一阵骚动。
“沈府开门了!”
“莫说这落难的时候了,就是以前能过日子,咱们也没去过这般的高门。沈大人真是个好人。”
如意疑惑地出去抓了个人来问:“怎么回事?”
那人兴奋地道:“沈府广开大门收容难民,每日供给粥食!”
旁边的贺汀兰有些纳闷:“大人不是已经出了钱买棉衣被褥了?怎么连府门都开了。”
做好事自是该夸的,但引这么多难民去自己家里,他府上那些珍玩哪里还保得住,甚至府中奴仆丫鬟少不得都要担惊受怕。
如意也啧了一声:“说他佛光普照,他还真就舍己为人了。”
顾不得别的,她也踩上马车往沈府赶。
沈岐远难得地着了一身白衣,立在匾额高悬的朱门边,显得愈加清俊出尘。他带着管事一起将蜂拥而来的难民引进门安置,嘴唇上瞧着没什么血色。
如意有点心疼,下车过去就拉住了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背脊微微一僵,沈岐远挣开了她的手,转过头来眼皮低垂:“我府里空着也是空着。”
被他这动作弄得错愕了一瞬,如意倒也没多想,只如往常一样戏谑地道:“嫌我办事不力?我可没少往里贴银子,你是不知道东郊那片草屋……”
“如意。”他轻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她停下来,纳闷地看着他:“怎么?”
“今日有些忙,你先回去吧。”沈岐远道,“我有些无暇顾及你。”
第114章 你们大人怎么了
如意觉得好笑:“我又不是时刻要你照顾的弱女子,你府上人这么多,我和汀兰可以……”
“回去吧。”他再次打断她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这里不缺人手。”
如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贺汀兰也皱起了眉。
东家又不是来捣乱的,他何至于?
眼前的沈大人和前些时候的瞧着不太一样,眉宇间的青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抹不开的阴郁。
他说完这话,都没再看如意一眼,只扶起一个行动不便的难民,转身进门。
如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朝他的背影撇嘴:“你不缺,我还不想帮呢,汀兰,走。”
两人往后退了几步,正要上车,就瞧见小荷叶站在石狮子旁边的角落里,目光古怪地盯着她们。
如意眼眸一亮,立马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卿卿,你与我说说,你们沈大人这是怎么了,把烟花当午膳吃了不成?”
小荷叶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看着如意,嗫嚅了半晌才道:“我在府里,没见着发生什么事。”
无事发生,那也许只是他佛心作祟,看不得苍生受难,跟着情绪不好罢了。
如意了然,心里轻松了些,笑着将她放下来,又塞给她两枚果脯。
小荷叶接了过去,却没马上吃,只仰头看着她问:“东家和沈大人一样,都是善良的人,对吗?”
这问题像只是孩童的戏言,但如意听着,心里却颤了颤。
善良的人吗?
“不是。”她抬眼看了看前头乌泱泱的难民群,唏嘘地道,“沈大人是,我不是。”
她做这些绝不是因为善良,只是因为他罢了。
小荷叶眼里飞快地噙上了泪。
贺汀兰嗔怪地推了推她,忙去将小荷叶哄好送回沈府,然后才与她道:“你如何就不是了?你若不是,东郊那些草屋也修不起来。”
“我和沈岐远不一样。”她笑道,“沈岐远是自己有十颗糖,便会舍得给人十颗糖。我是自己有一百颗糖,才会舍得分十颗给人。我的善是有条件的,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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