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苦笑连连。
欧阳飞推着阿九走进院去,看到一个漂亮的青衣女人抱着襁褓正在踱步,便争相叫着大嫂围上去。
阿九也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婴孩,好奇跟过去瞄两眼,只见牡丹锦被中包着一个白净滚圆的婴孩,头发和眉毛都生的很浓密,额头上方有着两个刚冒头的小嫩犄角,眼睛是绿色的,像两颗圆润水汪汪的翡翠,白藕似的手腕上套着个银铃铛手镯,粉红嘴唇微微嘟着,让人看一眼便跟着喜欢。
这位大嫂是名叫委然的玉精,三界罕见的美人,未嫁囚牛前喜好头顶白烛行夜路,倘若遇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尾随,便带其潜入路边石头中,之后自己脱身而出,留那恶人在石头中化为玉块也算是造福一方。
她本性温和柔顺,并不会直接伤人,所以名声也是很好的,几个龙子对她都颇敬重。
小肉团子取鳄宝,阿九看几个人将他抱来抱扶持,自己也心痒难耐,付鑫见他蠢蠢欲动,便把鳄宝递过来交给他。
阿九从来没有抱过孩子,没想到他身体竟然软的跟棉花一样,隔着锦被也分不清腿腰,动作笨拙的不得了,引得几人大笑。
委然用手指逗小鳄宝,“宝宝,叫小叔叔。”
鳄宝咦呀两声,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阿九脸有些发烫,难为情道:“他身体好小。”
委然笑着接过鳄宝,“等再过几年,睚眦和嘲风都有了孩子,鳄宝就该长大啦。”
阿九愣住,喃喃道:“二哥三哥也要生小孩?”
“当然,你大哥都念叨了几百年,我都快要听腻了,这次借着宝宝满月宴请了很多合适的人选前来,就是为了给你们选两个称心如意的嫂嫂。”
阿九下意识摇了下头,“不要。”
欧阳飞在他后脑勺上拍了拍,“跟大嫂说话要有礼貌,不然大哥看到会生气的。”
阿九咬了下嘴唇,心里乱糟糟的缠成一团。
睚眦要娶个像大嫂一样漂亮贤惠的女人,这难道不好么?为什么他下意识的想要反抗拒绝这种安排?如果有了嫂嫂,他会不会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还是会对那女人温和的笑,然后跟他生一个圆滚滚的肉团子出来?不要……
次日院中果然来了许多客人,有戴着大束花的清幽花魂,半人半狼的知女,还有随意变幻容貌的幻兽……
其中最漂亮醒目的当属九尾狐洌清,因为是原始居民,所以九尾狐是青丘地位最高的妖怪,她们有漂亮妩媚的外表,还有□的身姿,跳起舞来能迷倒席宴上所有的雄性,说起话来娇滴滴得仿佛能让人骨头变软。
洌清是族长的女儿,只用白绸包裹着重点部位,其它地方全都呈现在众人眼前,她跳的是求偶舞醉酒欢,叼着杯子绕场旋转,然后弯腰将酒倾入口中,抛丢杯子踩着醉人的旋律走到睚眦跟前,软软的倒在他怀里,然后用嘴唇渡过去给他。
付鑫一旁给阿九解释说,如果睚眦喝了,便是接受洌清的求婚。
阿九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握着杯了紧张的看着睚眦,睚眦稳坐不动,眸光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转过来跟阿九对视,依旧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阿九跪坐在地上,拳头紧张的缩起来抠着膝盖,一下、两下、三下……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睚眦把洌清口中送过来的酒给咽了下去,囚牛坐在主席上开始微笑,很满意的样子。
阿九不时何时冒出了尖锐的指甲,隔着几乎划破的布料划着腿,一下、两下、三下……
自从得知睚眦终要成亲的消息后,阿九心就像锅煮沸的油一样翻滚不休,而睚眦的行为则是在他锅里又加了一把大火,烧得他胸口隐隐作痛,眼睛又酸又涩,湿热的液体都在里面无法控制的打转。
睚眦说过,司空岛的事他绝不会轻易原谅自己,现在就该是他的报复了吧?
他一定在身上施了什么咒语魔法,才让自己为无所谓的小事这么痛苦难受,想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坏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元初说的对……他们全都是骗子!
席宴还在兴高采烈的继续,祝福声、道贺声还有嘻笑声还有众人的笑脸都掺杂在一起,让阿九时时如坐针毡,他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了……
阿九在蓦然起身,跑了出去,金翅小鸟担忧的绕在他头顶盘旋。
席上气氛正高,似乎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远远的喧嚣声还在不停传来,而且有愈来愈热闹的趋势。
阿九坐在花园已经有半个小时了,旁边小童不停的跑来跑去,却丝毫没有留意到他。
月亮升了起来,把天空照出一片幽幽的深蓝色,阿九对着手上的金翅小鸟道:“元初,我现在好难受,咱们不如回司空岛吧,我一会儿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他不知道,在习凤他们离开的时候,司空岛已经不复存在,司空岛是西海巨龟所造,被破坏后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金翅小鸟感受到他的情绪低落,便将毛葺葺的头贴在他脸颊轻蹭,痒痒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发笑。
阿九笑不出,心情却多少好过了些,这世界上毕竟还是有人在乎自己的,睚眦算什么,他只在乎元初!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月光下美人笑吟吟的看着他,“龙九殿下,你手中那只鸟儿真好看,能送给我么?”
是刚才在席宴上出尽风头,将来又要同睚眦成亲的洌清。
她是全身没有一丝缺点的美人,但阿九就是不喜欢他,而且还因为她自信的语气多了几分讨厌。
阿九欲离开,却被洌清拦住去路,“九殿下何必这般小气,一只小鸟而已,明天我可以让人送十只金凤凰给你换!”
阿九内心暴躁到了极点,“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你……”
元初教过他,任何人想要挡在自己面前抑或是想要抢自己的东西,就决不轻易放过他!
洌清见他生的相貌可爱,只当是在说玩笑话,笑嘻嘻的昂起修长的脖子,“那你就就杀了我吧。”
阿九嘴中尖牙立刻冒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洌清。
感受到确切杀意后,洌清心惊,想要躲避却是再来不及,眼看阿九的利爪就要划上她的脸蛋,白光突然一闪,仿佛在她身前建立起一道钢铁屏障,阿九被狠狠反甩了出去。
尖齿磕着嘴唇,整个口腔里渗的都是咸腥味儿,阿九却顾不得,只是伏在地上呆呆的望着来人。
睚眦瞥了他一眼,漠不关心的转身离去,洌清连忙捂着脸跟上去。
阿九坐起来,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丝,哽咽道:“什么哥哥,我才不稀罕!”
这就是所谓的哥哥,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女人出手伤他!
金翅小鸟焦急的飞着打转,只恨自己无法长出双手将他扶起,阿九站起来,不小心踩到从口袋里掉出来蜡丸,从龟裂的蜡层中呈现出一颗红艳的丹药。
习凤说这是可以让人失去感情的药,如果自己把它吃了,会不会好过一点点?
他捏起来犹豫了下,金翅小鸟激动的鸣叫了起来。
阿九却笑了下,“我才不吃呢,元初,你跟我说实话,之前是不是骗过我?我跟他们这些人,以前是不是好兄弟?”
金翅小鸟立刻安静下来,黑眼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是骗我的。”阿九眼睛红红道:“他们都对我很好,五哥被我咬伤了也不怪我,四哥还把他最爱的蛋糕给我吃,还有三哥,还有……睚眦,我都看得到。睚眦一定是因为我忘了他所以才生我气,到现在都不愿意理我。”
小鸟垂着头一动不动。
阿九把元初捧在掌心,依旧用充满信赖的语气道:“我不怪你,我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如果连这点喜欢都是骗来的呢?元初看着那颗躺在他手心的红丹药。
石心丹,在元初当初让人偷姻缘丝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种东西,它可以解除姻缘丝的牵绊回归正常生活,但是永远也无法再做一个感情充沛的人。
他的阿九,应该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不该让那双明亮得像月牙一样的笑眼,像现在一样蒙上伤心泪水。
现在的金翅鸟已经失去了庇护他的能力,只能徒劳无功的守在他旁边,安静的看着他的生活,连起码的掺与都做不到。
怀孕后抛弃了迦楼罗而转投山父的母亲说,爱不是占有,而是守护,元初一直不懂,到现在他似乎有醒悟了。
阿九揉揉眼睛,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我们走吧。”
金翅小鸟却摇摇头,吃力的叼起丹药送到阿九嘴边。
阿九好奇道:“你是要让我吃下去吗?可是感觉这颗药有点奇怪。”
元初点点头。
阿九拿起药丸丢入口中,“既然是元初让我吃的,那我就吃了吧。”
金翅小鸟安静的立在他肩膀上,心中默数着时间,阿九,以后你再也不会为谁难受心痛了。
80
这天阿九做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怪梦,他先是变成了一颗蛋,然后在战乱中被哥哥遗失,后来出生在名为青诚山兰因寺的地方,身边有个笑起来很招桃花的师兄,还有一位不苟言笑的大师父。
后来他辞别了师父和师兄,决定下山寻找当初将自己遗失的哥哥,因为想讨他的欢心所以开始学习做菜,结识了两位性格迥异的师父,付出百般努力后终于与哥哥相认。他带他去野外露营,去无极山狩猎,召集几个哥哥去寻找司空岛想要帮自己解除身上的姻缘丝……
他记起了自己骄傲的对初见的欧阳飞说:“我哥哥可厉害了,杀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也记起来闻人楚对他笑着张开手臂,“来阿九,给哥哥亲亲。”
杜诗微像狐狸一样抚摸他的头,“小鬼,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东方其揣着袖子面色郑重道:“你印堂发黑,等下会有血光之灾。”
元初漠然的回答他,“哥哥都是坏人,他们想反我和你分开。”
……
回忆好像隐藏在海浪中的贝壳,待潮水退去,全都清晰分明的一一呈现在沙滩上。
在做梦的同时,似乎还有种无形的东西逐渐从体内抽离。
开始他还觉得那些加快有苦有涩,也有怦然心动的快乐和甜蜜,到了最后却好像化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冷眼看客,即使是遭遇孟极攻击和西海波涛汹涌夜晚也没有丝毫情绪。
阿九醒来已是清晨,而且人已经回到了房间的床上,金翅小鸟立在枕边打瞌睡。
他眨了眨眼,用微哑的声音道:“元初?”
小鸟打了个激灵,立刻精神抖擞的望着他。
阿九用手指在它头顶碰了下,很快的把手收回去。
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习凤推门走了进来,“没事吧,昨晚二哥发现你晕倒在花园,把大家都吓坏了。”
阿九摇摇头,“我没事。”
“大嫂亲自准备了早餐,要不要我给你端过来?”
“不用,我这就起床了。”
习凤伸手在他额上拭了下,神情这才放松下来,“那我先出去……”
走出两步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对了,我昨天是不是忘记把蜡丸拿走?”
阿九嗯一声,张张嘴巴道:“不过药已经被我吃啦。”
习凤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脸上就像打翻了一个调料盘,“你真的吃了?”
阿九道:“真的吃了。”
习凤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将情绪勉强压下去,“动作快点,别让大哥大嫂等太久。”
待阿九赶到客厅后,发现除了大家长桌边摆了张椅子,囚牛和委然坐在首位,闻人楚、习凤依次,挨着付鑫的位置是空着的,刚好正对着闻人。
现场气氛有点怪,全都默默的盯着他看。
他转了下眼珠,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起来太晚了?”
“没有,”囚牛请他坐下,关心道:“习凤说你被人施了姻缘丝,又吃了石心丹,可是真的?”
阿九语气平平的点头,“嗯,是真的。”
展小钱难掩兴奋,“那弟弟,你之前的事都想起来了吧?”
阿九态度诚恳道:“在司空岛的时候伤了五哥,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现在我的伤都好啦!”展小钱开心的指着伤口向众人展示。
习凤端详了会儿阿九,忽而笑道:“九弟这样倒像是突然长大了一样,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关系,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我们最小的弟弟。”
阿九扯了下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却不如先前明亮耀眼,仿佛浸了墨一样深不可测。视线转了一圈,停在闻人楚身上,沉默片刻终于再次开口,“哥哥……”
闻人楚缓慢的掀起眼皮,冷冷不着情绪的看着他。
“之前的事,对不起,给哥哥添麻烦了。”
“说完了么?”闻人楚蓦然起身走出去,顺势卷走清风一缕。
囚牛被他举止激到面色微愠,才要发作却被一只柔胰按住,委然冲他微微摇了下头。
“算了,二哥一向没什么口福,”习凤拿起筷子道:“我可不想错过大嫂的手艺,大家都快点吃吧,别让菜凉了。”
菜是委然亲自下厨烹制的,采用青丘牧狼草浸汁和白珠米一起煮粥,菜则是之鱼剖出黄金卵,颗颗如明珠大小吃起来清香爽脆。
粥和菜都未加任何人工佐料,入口后却颇能安抚妖怪的肠胃。
气氛逐渐缓和下来,阿九也拿起筷子夹了瓣紫芜蒜,放入口中咀嚼良久却是没有下文。
委然一旁紧张道:“我同你大哥一向口味清淡,是不是吃不习惯?”
“不是,很好吃。”阿九慢吞吞道。
用过饭后,阿九精神依旧有些愣怔,囚牛道:“九弟究竟怎么了?”
阿九道:“我想起了被封印的愚人客栈,觉得对不起大家,如果那时我勤快些,也不至于现在这幅样子……”
囚牛拍拍他肩膀,“天意如此,怪不得你。我们几兄弟好不容易相聚,便在青丘多住些时日吧,这里什么地方都可以随便不用拘礼,如果有时间就去跟鳄宝玩玩,那孩子生下来就喜欢热闹。”
两人正在交谈时,委然却持了幅卷轴过来,交给阿九道:“这是昨天钦原鸟的贺礼,据说是幅名为《食之国》的画,我听习凤说你先前喜好烹饪,就特意留下来送你。”
那卷轴被牛皮纸封的坚实,外面又用黑丝带仔细束了,看起来颇为新鲜有趣。
阿九谢了后接过来,准备回房间赏玩。
经过花园时,再次看到了九尾狐洌清,正偷偷扯了朵牡丹花往头上戴,听到脚步声后吓了一跳,见是阿九脸都瞬间白了,话也吞吞吐吐说不完整,“九……九殿下。”
阿九道:“你是来找我哥哥的么?”
洌清慌忙点头,“跟二殿下昨天约好的……所以……所以……”
她是真的惧了昨天阿九的杀气,九尾狐天生胆小且攻击力弱,此时身边又没有跟一个可以差遣求助的随从,万一他再像昨天一样突然发了狠,这可如何是好……
阿九全然不顾她的反应,径直走过去掐了朵淡粉色的花,放到她手中道:“你戴这朵更好看。”
待他消失的不见人影,洌清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拿着两朵花对比半天,最终半信半疑的择了粉色的小花戴上。
阿九回到自己房间,将肩上金翅鸟放到一旁,把卷轴上面的牛皮纸拆开,小心翼翼将它在桌子上展开,却并未见到预想中的闹市街镇,而是一幅洪灾过境的地狱景象。
房子全都被冲的乱七八糟,街上有被遗弃哭闹的小孩,有抱头而泣的年轻妇夫,有守候全家尸体的老妪,亦有在断墙下苟延残喘的牲畜,更有甚者,深巷中竟有相互食人的搏斗境象,旁边分明架着一口只剩骨头的破瓦罐!
阿九用手指点着,将画上每个角落和人物都看过一遍,最后闭上眼睛,还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在脑海里不停活动的场景。
明明是这样悲惨凄凉的图,从头到尾哪里有看到过食物?有的不过是些肢体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半死不活的灾民罢了,为什么会取名为《食之国》?
他相敢很久都想不通,最后觉得太阳穴处突突涨痛,待他睁开眼后愣了大概至少有半分钟,眼前发生的一切以至于令他出现了幻觉!
方才那画中所绘还有脑海中的联想,居然当真呈现在了自己眼前!
阿九站在烂坯堆积狼藉满地的路上很是醒目,几个骑着竹马玩耍的小乞丐很快注意到他,用好奇和害怕的眼光悄然无声打量着他。
阿九顺着记忆中的画面往前走,然后绕过柳树街左拐,很快找到了那个积满污水的深巷。
四周没有一块干地,到处渗发着腐烂和酸臭的气息,壮汉按着少年的头将他溺在泥水里,全然不顾身下人痛苦的挣扎惨叫。
角落砖头堆起的地方,瓦罐悬挂在墙壁上,里面留有一些特征明显的头发和骨头。
阿九喜欢吃肉,吃过各式各样的肉,猪肉、牛肉、青蛙肉还有一些妖怪肉,却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种恶心的反应。他淌过泥泞的水,一步步朝那两人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应该让那个淹在水里的孩子死去。
壮汉听到声间,看到他后眼睛发出幽绿恐怖的光,与身边瘦弱不堪的人相比,干净饱满的阿九简直就像是掉下来的肉包子。
但是这个肉包子并不容易对付,现在的阿九已不再是当初懵懂单纯的阿九,而是被元初染黑的阿九,被石心丹同化的阿九。
他对人类依旧充满好感和向往,但是却对敌人有了警惕和报复之心。
在那个壮汉邪念刚起的时候,阿九就亮出来了自己尖锐的牙齿,喉咙中发出警告的吼叫,声音对成年妖怪来说虽然稍显稚嫩,于人类却有无比强大的威慑力。
壮汉僵在原地,愣了有两三秒后狂奔而逃。
阿九没有追,而是走过去将水里的孩子捞了起来,泥水糊着脸看不出确切年龄,眼睛红肿却依旧有着倔强的眼神。在从生死线脱离后,他似乎并不惧怕这个长着尖牙的妖怪。
“谢谢你救了我。”孩子擦了把脸上的泥说。
“不用客气,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人吃人?”
孩子怔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潮湿的方砖上,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这里是大荒,刚经历过一场洪灾,没有粮食吃,当然就只有吃人了。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怪,一点都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九把从画卷的事告诉他,还猜测了下这或许是场梦境。
少年失笑,“我也宁愿这是场噩梦,大荒这样子已经很多年了,从我记起事就不停的有灾难,好像这片土地上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活受罪一样。”
阿九看他瘦的可怜,想从身上找些吃的出来,最终却一无所获。
两人聊了几句后各怀心事的沉默下来,孩子在幻想下一顿吃什么,而阿九则猜测自己为何会误入画卷。
天渐渐黑下来,少年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见阿九站起身,好奇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九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
“哪有什么吃的?方圆几里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什么都没有……现在天已经黑了,你虽然是妖怪但是也最好别到处跑,万一让别人捉住给吃了怎么办?”
“诶?”阿九还真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食物的可能,他顿了下,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只随着携带的髡顿。
一年多前闻人楚曾帮他捉住了只无头小牛,据说它专门趁黑夜杀人割头,然后把猎物戴在自己头上趁机逃走。
在同陈浩东比试做面的时候,他曾用过这髡顿肉汤赢过一回,后来不常用就把它用红绳串了戴在手上,跟空相所赠的佛珠挂在一起。
他翻了翻,果然将那只无头小牛找了出来,由于太久没有动过,它已经缩水成了绿豆粒大小,难怪平时一直未留意过它的存在。
阿九在地上捡了两片破瓦片,拿了些脏水用外套过滤,之后将髡顿浸在水里,小牛瞬间泡发涨得跟个馒头一样大,精力也迅速恢复,若不是有红线绑着怕早撒开四蹄逃走。
旁边的孩子看得目不转睛,“这是……什么?”
阿九把红线一端系到那孩子手腕上,“这个给你,以后想饿了就按把它泡在水里,它被吃掉的肉也会很快的长出来,你如果有时间,就把肉分给别人吃。”
孩子问:“把肉给了我,你呢?”
阿九道:“我要想办法回去,哥哥们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闻人楚冷漠的眼神。如果自己就此失踪,他会着急吗?还是说依旧不肯原谅自己?
小孩在后面追了几步,最终因虚弱停下脚步,扶着膝盖道:“好人,我叫七夜,母亲生我时难产,整整七天才把我生出来,你记住我的名字,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七……夜?阿九听到这个名字后打了个激机,待回头看时原地却是空空如也,慢慢断墙景象散去,周围恢复成自己房间的模样。
桌子上的卷轴依旧包着牛皮纸束着黑丝带,完完整整就好像从来没有打开过。
刚才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梦境吗?阿九仔细检查了下手腕那串佛珠,髡顿的确连着线绳消失不见了。
阿九抬起右手看了很久,心中默默念着两个字,七夜……这个名字他不止一次听说过,愚人客栈的创始人,七夜。
阿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快到中午时他才再次闭上眼睛,脑海里勾画出愚人客栈的大门,这次他刚抚上铜环,两扇大门便嘎吱开启,门野跳出来,一脸又惊又喜的仰望着他,“主人,您怎么来了?”
阿九亦茫然,“我也不知道,昨天明明推不开这扇门的,三哥也说是客栈自行封印了,今天不知怎的居然自己开了。”
门野连忙他进去,那只被救助过的小猴子梦猿正坐在椅子上吃小香蕉,看到他后吱一声闪入房间。
“客栈前些天的确是自动封印了,我当时完全感受不到主人的存在,还以为再也无法见到您了呢!”
阿九也觉蹊跷,便将画卷的事说与他听,门野惊讶道:“原来是祖师爷显灵了,难怪客栈封印会自行解除。七夜的故事我也曾听说过,据说幼年贫寒吃过不少苦,后来得贵人相助大难不死才去拜师学艺,最后成为跟东方磊齐名的第一大法师,修成不老仙身,晚年丧妻漂零江湖才创立出了这家客栈。想必传说中的贵人便是主人了吧?这真命里注定的缘份!”
两人聊了些客栈的近况,阿九承诺日后定然勤快照看客厅,门野才安然放下心。
正午时展小钱来敲门,叫几声阿九不见他回应,更自己掀了桌子上的卷轴翻看是否为值钱的古董,结果发现只是白纸一张,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罗兰。
待阿九回神后两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中午饭桌上多了两位客人,一位是九尾狐洌清,另一位则是位容貌娇美的陌生女子。
阿九见龙大和委然对其都十分客气,便低声询问付鑫那位姐姐是谁,付鑫压着嗓音道:“千万别叫姐姐,那位可是长了副玻璃心肝的男人,虽然你未在百妖榜之上,可是四大圣兽应当听说过吧?”
男人?阿九意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无极山修炼时听哥哥说起过。”
付鑫道:“这位便是雌雄一体的武沐离。”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圣兽,其中玄武武沐离乃是龟蛇合体的阴阳人,虽然外貌阴柔偏女相却痛恨被当成女人。
武沐离跟睚眦是幼时玩伴也是生死之交,两人关系看似比起他人更为亲密无间,九尾狐旁边又羡又嫉,却完全不敢插嘴打断他们交谈。
阿九草草扒了些饭,准备离开却想起卷轴上的提示,便询问囚牛,“大哥,你知不知道罗兰是什么意思?”
“罗兰?”囚牛思虑片刻道:“我只知道一个名为罗兰的小国,不过早在数千年前就消失了,现在那里只剩一片沙漠。你要是想知道详细的内容,可以去我书房查找古籍。”
阿九去书房查了许多资料,关于这个小国的描写却是少之又少,大都寥寥数笔带过,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却不经意看到《南国图志》中记载这么一句:地偏且至阴,聚妖,多鬼怪。
联想今日发生的事,七夜和愚人客栈,想必罗兰也不是无缘无故显示,阿九合上书后,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青去罗兰看看,冥冥之中究竟有什么安排在等着自己!
出门时阿九被侯在外面的身影吓了一跳,武沐离挑着柳眉上下打量他。
阿九道:“你在看什么?”
武沐离道:“我在看睚眦的宝贝弟弟除了吃得多外还有什么本事。”
吃饭时众人都用小碗,而他用大别人七八倍的大碗,且饭还是端得尖尖得几乎要撒出来。
阿九听出他的讽刺,却不懂他这莫名敌意从何而来,他如实道:“我没有别的本事,别的事都不如几个哥哥。”
武沐离勾唇笑了下,语气很不客气道:“有点自知之明倒是不错,我方才听你像囚牛询问罗兰,你问那里做什么?”
阿九抿下嘴唇别过脸,“我不想告诉你。”
“哟,还挺神秘,”他伸手捏了捏阿九的下巴,“看在你几个哥哥的面子上提醒一句,如果你想去那里的话最好放弃,不然给他们添麻烦不说,说不定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阿九慢慢竖起眉毛,甩开他的手后眼中现出利光。
武沐离悠然道:“我这次到青丘的目的是传白泽大人令,伏魔鼎重现,即日起百妖榜上众人皆需收敛妖气做回寻常人类,任何人不得动用法力和法器。你不在百妖榜上,所以不在上禁令约束范围,不过若是想请你哥哥帮忙的话就算了罢。”
阿九突然出声道:“阿九。”
武沐离困惑,“什么阿九?”
阿九一字一顿道:“我的名字叫阿九。”
他是龙子阿九,是兰因寺长大的阿九,也是拥有厨师资格的阿九,他手里还有别人不可能拥有的愚人客栈!下次见面时,他要让这个自以为是的阴阳人知道,龙九不仅仅只会吃!
81
六月的空气中充满炽热,仿佛迸出一个火星都能燃烧起来。
从石头的缝隙里望出去,只能看到外面大片白花花的阳光,远处是一些覆盖着厚厚红沙的古老建筑。
这是临近猫眼沙漠一座名为白舟的小城,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却是自东方进入猫眼沙漠的必经之路。
白舟城本地居民不足上万人,年轻人多外出闯荡抑或立足他乡,只有一些老幼病残守着这座干燥酷热的烈炎之城。
数十里外的沙漠长约五千公里,中心有一片神奇的蓝湖,从高空伏视下去,整个沙漠就像大地上一只诡谲怪异的猫眼。
白舟城无水无电,更无宽敞平坦的道路可走,这里早晚温差很大,而且极度缺水,最可怕的是,所有的现代通讯设施到了这里全都不管用,所以虽然风影壮丽却不适合作为旅游景点,一年到头除非有胆子大的驴友结伴探险,其余时间大都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因为信息封闭,导致文化和生活传统得到了最大的保留,他们科技落后信奉神明,家家户户都设有雨师壁画和香炉,每日早晚虔诚跪拜贡奉为数不多的新鲜食物。
作为几乎被世人忽略的一隅,白舟城全年迎来的客几乎屈指可数,但是今年却破了先例,短短几日奔赴而来的游客竟比过去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起先大家不清楚原因,后来听驴友负责人讲,据说国内著名地理杂志主编来数日前来了白舟城,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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