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宝弘微微一怔。
    他原本还以为对方会问自己怎么向顾客推销产品，或者如何管理员工，或者降低成本，做好服务等等。
    然而苏泽林直接就聊整个领域产业的未来前景，这就和一般的面试者大不一样。
    尽管有点意外，但康宝弘依然不慌不忙。
    他身为网管，平时在网吧没事就上网冲浪, 而且因为自身工作和爱好的关系，对于这方面还是挺感兴趣的，平时也看过一些相关的新闻和文章。
    于是他侃侃而谈道：“互联网在夏国的发展为时尚短，对于很多人而言还是非常新鲜的玩意。然而它已表现出了强大的潜力和广阔的前景，为此也将带动电脑终端以相关领域的高速发展，目前电脑市场和网吧生意的火热就能说明了这一点。”
    “以后, 会有越来越多的人, 尤其是年轻群体尝试电脑和互联网，并且被它所吸引，网民群体将越来越庞大。”
    “……”
    康宝弘先是谈了一通对这个行业的看好，随后口气一转。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今年很多互联网产业都遭遇到重大挫折，面临资金危机甚至破产。”
    “不过，我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在熬过寒冬之后，它就会迎来新的一波爆发期，总的而言，这是一股无可挡的大潮，信息化时代迟早会降临！”
    苏泽林微微点头，很是满意，这个时候的康宝弘，其实他的眼光已经很有前瞻性了, 所以他前世一直坚持在互联网产业讨生活，最后也成功了。
    此外，如果康宝弘只是一个劲地说这个行业有多好多好, 苏泽林是不会这么满意的。
    但他提到了2000年的互联网寒冬，没有只说好话讨老板开心，这就很难得。
    一个优秀的管理者，不能一味逢迎老板，报喜不报忧。
    “你说得没错，互联网泡沫源于90年代的漂亮国中期，当时投资商对互联网产业相当看好，这也导致很多传统公司都想方设法和互联网挂钩，随便挂个名字，挂着互联网公司的旗号，就能轻而易举拉到融资！”
    “比如亚马逊，刚刚上线两个月，营业额就冲到了每周两万美元，客户遍及全球每个国家，三年之后，亚马逊就上市了，这样的光速发展颠覆了华尔街的认知！一同被颠覆的，还有亚马逊所代表的互联网商业模式, 因为三年间, 亚马逊一直都在亏本做生意。”
    “别在乎利润, 冲就完事了，哪怕先亏钱，也得快速把市场占领下来，这种玩法后来被华尔街叫做 get big fast，俗称搞快点！互联网前期可以不赚钱，只要用户量做上来，以后什么都会有！”
    “几乎所有华尔街人都达成了这一普遍共识，投资者渐渐失去理性，认为只要是互联网公司，直接投就行了，反正肯定涨，至于它们是如何运作赚钱的？who care！于是大量的资本涌向这个市场，一份商业计划书，只要后面加个，就能随便换取到几千万美元的真金白银，无数人为之疯狂！”
    “马克思在《资本论》里面曾经说过，如果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而投资互联网公司股票的收益在当时要远远超过300%！”
    “推动人们疯狂投机的除了贪婪之外，还有美联储的政策——降息和减税！”
    “然而，成也萧何败萧何，2000年2月美联储感觉泡沫有点大，宣布大幅度加息，促使人们投资的时候更加谨慎和冷静，互联网寒冬就此拉开序幕，意识到形势不对的投资者恐慌性抛售，超过一半的互联网公司在这次危机中破产或者市值大跳水，2000年4月纳斯达克互联网科技泡沫破灭，资本寒冬席卷全球！”
    康宝弘听得一愣一愣的，因为在网吧当网管，且对互联网产业很感兴趣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对于互联网泡沫算是有着不少了解的了，然而也只能给出个简单的说法，然而这个十七八岁的苏老板，居然如此详尽地道出互联网寒冬的始末。
    他的脸色变得愈加认真起来，对这位年轻的小老板也收起了轻视之心。
    戴创兴也有点惊讶，尽管他是比较守旧的人，对这个领域并不是很懂，但至少苏泽林说得头头是道的，一听就很有道理的样子。
    苏泽林继续道：“不过，很多人应该感谢这场互联网泡沫，因为正是这波热潮推动了互联网的普及，把它从奢侈品变成了日用品，越来越多的人享受到互联网带来的快捷信息和便利，尽管互联网产业寒冬尚未过去，然而纵观整个网络，用户的数量依然在高速增长，尤其是咱们郭嘉，这种趋势非常显著。”
    “97年，我国的网民数量只有六十万出头，到了98年为两百一十多万，99则接近九百万，截止到今年六月的统计，达到了差不多一千七百万！这个增长速度，可说是井喷式的！更可怕的是，它依然处于刚发展的阶段，相较我国庞大的人口，远远还没达到顶峰！”
    说到这里，苏泽林顿了一下，问道：“宝弘，你明白我说这些东西的意思吗？”
    “明白！”
    康宝弘点头道：“你在告诉我，这个领域有着无限的前景！”
    “没错，一个新兴行业的发展，总会遇到挫折，但我们一定要看到大势所趋。我表叔之所以打算投资电脑和数码产品，因为它是直接和互联网产业挂钩的！相较于那些已经饱和，市场日益萎缩的日暮行业，为什么不把钱花在一个市场正在高速发展的新兴行业呢？”
    苏泽林一字一顿地道：“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上天！”
    雷老板的这句名言杀伤力很大，加上之前那些铺垫，把康宝弘完全给唬住了，目中居然有了崇敬之色。
    别的先不说，这个小老板的眼光，真的很牛掰！
    也许，姑妈给我介绍了个一个能改变人生的贵人！
    小小地装了个哔后，苏泽林这才和他继续谈起自己做这家数码店的计划。
    混子随便搬点管理和营销策略出来，康宝弘愈加的心悦诚服。
    毕竟苏泽林前世是大公司的老总，他把以前那一套搬来搞这家小数码店，可谓是杀鸡用牛刀了。
    当康玉莲端着一碟碟菜从厨房出来时，见到康宝弘神情专注地聆听着苏泽林讲话，脸上写满了求知若渴和尊敬，副院长夫人不由得惊讶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侄子仗着脑袋聪明，很是有点傲气的，来家里吃饭时就经常吐槽上司是草包，鼠目寸光或做事无能，口气之间都是不服气，当时康玉莲还告诫他，绝对不能在这位小老板面前耍架子，瞧不起人家。
    然而她现在发现，自己貌似多虑了。
    也不知小苏和这宝弘聊了些什么，这小子居然整个被唬住了。
    到了晚餐时间，公事也差不多谈完了，苏泽林笑道：“阿姨，我得感谢你，给我推荐了个好人选呀，宝弘绝对是个很有潜力的管理者，只要磨练一下必成大器！”
    这话就说得很老气横秋，然而康宝弘却是受宠若惊：“承蒙苏老板看得起，我这人还存在很多不足，如果以后有什么做得不好之处，还请苏老板多多包涵呀！”
    “没有没有，客气了，我只是代理表叔随便管下这家店子而已，哪称得上什么老板。”
    苏泽林谦虚地道。
    康宝弘自然不信，先别管苏泽林背后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位靠山表叔，就冲着人家这见识和眼光，自己就望尘莫及。
    跟着这样的人混，一定有钱途！
    康玉莲很是高兴，苏泽林丢出这话，意思就是愿意让自己侄子管那家店子了。
    “呵呵，宝弘，既然小苏这么看得起你，你可要好好做事，别辜负人家的期望呀！”
    “是，姑妈！”
    “……”
    一顿饭吃完，在戴创兴家待了会，留下康宝弘的联系方式，苏泽林就告辞了。
    他这一出门，康宝弘就兴奋不已地道：“姑妈，你可是帮我找了份好工作，而且这位苏老板虽然年纪小，但真的很牛掰，我就从来没见过像他口气这么好，对这个行业看得那么深远的人，而且说起管理和营销，也是一套一套的，比我现在那个草包上司厉害得不要太多，简直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跟着苏老板，一定能赚到大钱！”
    康宝弘眼中闪动光芒，对未来充满憧憬。
    “既然这样，你可得好好把握好这次机会！”
    康玉莲叮嘱。
    那家数码店能做得怎么样，也和自己的利益相关的，副院长夫人自然很上心，如果康宝弘做事不力，用不着苏泽林出面，她都能把侄子喷得狗血淋头。
    “知道，姑妈，我回头就辞职，网吧那边咱不干了！”
    “……”
    翌日，某公共课教室。
    中午下课之后，苏泽林正待和302一行人离开，却被洛曦叫住了：“班长，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三哥，既然阿曦找你有事，那我们就先走了呀。”
    “对，老三，你们慢慢聊吧，待会到教室咱们再集合！”
    “我们会帮你占好座位的！”
    “……”
    五贱客都笑得很暧昧。
    班花这口气，很显然是私事，否则的话刚才课间有空就当众说了。
    “你们干嘛呀，别想歪了好不好，我打算和他聊正事的好不好？”
    洛曦一看就知道那几个鸟人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没好气地解释道。
    “了解，了解。”
    精神小伙一副我们什么都懂的表情，拉着其他人先走了。
    501的女生倒没想太多，尽管苏泽林和洛曦关系密切，但主要是身为班长和副班长，平时因为班集体的事务深入交流比较多而已。
    除此之外就是朋友了，至少暂时别人还看不到有任何发展的苗头，混子在班花面前也挺正经的，倒是和丁琳娜会经常一言不合就相互飙车。
    她们也没妨碍两人，先走一步。
    两人离开教学楼，并肩走在校道上，倒是引来目光，因为男女颜值都高，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是情侣呢。
    “阿曦，什么事呀？”
    苏泽林随口问道。
    “是关于柳婉音的。”
    洛曦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这是班上一位来自黔省的女生，贫困生。
    苏泽林微微点头，他大概猜到洛曦找自己所为何事了。
    班花想帮这个贫困生，前世的时候她也这么做过。
    “你也知道，柳婉音家境很不好，本来出身就贫困户，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供她上大学不容易，平时柳婉音省吃俭用的，吃饭超过一块钱都不舍得，营养哪跟得上呢。”
    洛曦黛眉微蹙，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身为副班长，她还是很关心班上每一位同学的，尤其柳婉音还是很可怜的女生。
    “所以你打算帮她申请奖学金，并找一份好兼职，对吧？”
    苏泽林一口说出洛曦的打算，让班花吃惊了。
    他怎么会知道的？
    “难道你不应该猜测我发动班上捐款或者其他什么的吗？”
    洛曦忍不住问道。
    难道他那手玄学真的这么厉害，还能掐指一算算出来不成？
    “捐款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能发动捐得了几次？而且大家都是学生，条件有限，也捐不了多少，相较她大学四年的花销可谓是杯水车薪。”
    苏泽林顿了下，继续道：“更何况，柳婉音外柔内刚，虽然班上人通过这种方式帮助自己会让她很感激，但自尊心也会受到伤害。”
    洛曦不说话了。
    看来自己这个混子班长还真的并非无所事事，还是有关心班集体的。
    不说别的，班上五十多人，你要留意到那么多人，并了解所有同学的情况，他们都家境，性格等等，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错，我确实想帮婉音申请奖学金，并找一份好兼职。”
    洛曦承认了自己的打算，但她口气一转。
    “但申请奖学金不是那么容易，学院里头的贫困生并不只婉音一个，但奖学金的名额却是很有限的！”
    “要找到合适的兼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校园的店子都人满为患了，就算偶有空缺，一大帮勤工俭学的排队抢着呢。”
    “校外倒是有招，然而很多对于时间安排有要求，由于白天要上课的关系，婉音只能晚上去小吃街打打零工，只是这份工作通常得做到很晚。”
    “据我向她的室友了解，婉音经常得半夜才回来，大早上的又要去上课，她本来身体就不算好，长此以往，我真担心婉音撑不住！”
    说到这里，班花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不用洛曦提起，苏泽林也有帮柳婉音一把的打算，毕竟自己是财务一班的老大，班上的所有人都得罩着。
    不管是被欺凌的，找不到女朋友的，还是家庭有困难的。
    “放心吧，婉音奖学金的事我会搞定的，她一定能拿！”
    戴创兴是管自己系的，奖学金给谁还不是他说了算，只要自己提一嘴肯定不成问题，小事一桩而已。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要笼络戴创兴的原因，除了为自己创业铺路之外，在校园内解决很多问题都更方便。
    苏泽林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洛曦有点错愕。
    这件事她最多帮柳婉音打个申请，也不敢保证，毕竟院方批谁就看脸，所以班花不知道这混子班长哪来的自信。
    “总之，阿曦，交给我就行了，你不用管那么多！”
    混子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戴创兴这边的人脉，那是肯定不能透露的。
    这种事得有所顾忌，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能多说。
    洛曦倒是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那好吧！”
    “哦，对了，还有兼职！”
    就算奖学金能申请下来，也只能缓解柳婉音学费的压力而已，兼职还是有必要的。
    洛曦突然想起什么：“校里头那家电脑铺重新装修了，你留意到了没有？”
    “留意到了。”
    苏泽林心说我这可是哥做的铺子呀，能不知道吗。
    “那家铺子貌似换了老板，电脑铺非但重新装修，还把旁边的几个废弃仓库一并纳入其中，扩大规模，看得出来新老板应该很有实力，就不知道招不招零工。”
    要是能在学校里头找份兼职，那是最好不过，而且这种店子工作不用熬夜，也不会太劳累。
    不过洛曦随即摇了摇头：“就算那家电脑铺重新开张了，并且招兼职和零工，怕是也会很多人应聘吧，婉音瘦瘦小小的，而且她个性也比较沉默内向，不善言辞，恐怕很难排得上。”
    “呵呵，她能聘上的！”
    苏泽林口气肯定。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说的，别忘了俺可是苏半仙！”
    哥的电脑铺，要招谁还不是我说了算！
    再说了，自己向戴创兴提交的投资方案当中，本来就包括了和院方承诺提供一些贫困生勤工俭学机会的条例，不能光说不做，过河拆桥，到时戴创兴和院方都得有意见了。
    洛曦：“……”
    好吧，这个理由很充分。
    “元旦是配机小高峰，我敢说这家电脑铺会赶在这之前开张，也没多久了，到时你让婉音过去应聘零工试一下吧！”
    苏泽林提议道。
    “行，我知道了！”
    “对了，你平时有空的话，多找柳婉音聊聊，尽量开导，这种女孩压力很大，很多心事都藏着掖着，我找过她几次，但她什么都不愿意说。如果婉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尽快联系我！”
    苏泽林神色凝重。
    前世财管一班有两个退学的人。
    第一个不是刘彦斌，而是柳婉音！
    大一的那个寒假结束后，这位女生没有再来学校。
    由于通信不发达，班主任也联系不上，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猜测大概是和家庭贫困有关。
    洛曦微微动容，她从来没见过混子如此正经严肃的时候，闻言点头道：“我会的！”
    她不知道苏泽林打算用什么方法解决柳婉音的奖学金和兼职问题。
    但可以肯定是是，绝对不会只是掐指一算那么简单。
    感觉他胸有成竹的样子！
    尽管这个混子班长平时老是不务正业，还整天打太极。
    不过，关键时刻看来还是挺可靠的嘛！
    ……
    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刚好遇到冯仲良从收发室取完信。
    “老三，你小学妹的信！”
    冯仲良把一封信放在了苏泽林的电脑桌上。
    看到这个心型信封不用猜，他就知道是老三那位小学妹寄来的了。
    苏泽林捡起信拆开，里面还是两张少女感满满的的信纸。
    学长：
    见信好。
    光阴飞逝，自从学长离开江澜，去临安念书后，转眼已三个月。
    在过去的三个月当中，我在努力学习之余，也在修复和爸妈的关系。
    自从奶奶不在之后，我以为这辈子都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了。
    但你去临安前那晚的话改变了我的想法。
    学长，你说得没错，孩子会做错事，大人亦然，我曾经很任性，然而爸妈却一直都在用爱心包容着我，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赎罪。
    而且学长曾经说过，我心中的那个他，不喜欢对父母不好，不孝顺的女孩。
    所以，我尝试着重新接受他们。
    而且我发现，这种感觉还不错。
    ……
    ……
    今天江澜下雪了，看着外面的雪花飘落，我又想起了学长。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东西在我的记忆中模糊，然而时间却模糊不了学长的脸，反而越来越清晰了呢。
    学长，我想你了！
    2000年12月5日
    黄盼盼
    ……
    看完整封信，苏泽林心情又波澜起伏了。
    以前小学妹给自己写信的时候，通常只会汇报学习和生活，除此之外也说下和自己双亲的事，不过她只是压抑着自己的念想，更专注地把精力投入学习而已。
    还是她第一次在信中如此毫不掩饰。
    信末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混子深深体会到了小学妹写信时的心情。
    那浓烈的思念分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淡薄，积得久了，反而如缺堤洪水，瞬间便泛滥成灾。
    你问我喜欢你有多深？我说不出来，只知道这已成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夜每天，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却无法不想你！
    我这辈子对黄盼盼改变了策略，把她当成朋友般看待，目前貌似并没有太好的效果。
    我究竟是做对了，还是错了？
    苏泽林不由得有点怀疑自己的决定。
    沉默了半晌，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至少黄盼盼没前世那么极端了。
    除了和自己的羁绊没解脱之外，其他的事都走上了正轨，不管是学习或生活，且在渐渐重新接受了双亲。
    比起前世，无论如何她会更幸福快乐，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