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年岁小,转脸就忘了大半。
四阿哥十二岁,八阿哥九岁,两人都是能记住事儿的年岁。
拖人的又是八阿哥,这不迁怒也说不过去。
九阿哥得意道:“还不是八哥脾气好,不与老四计较……八哥素来如此,性子宽和,从不与人翻脸……”
舒舒没有立时回答。
她先是陷入沉思,随后面上带了纠结,看着九阿哥,欲言又止。
九阿哥看了她两眼:“怎么了?”
舒舒依旧是犹豫着,似乎很为难。
九阿哥凑过来:“想跟爷掰扯救命之恩?八哥为人真是没挑的,你可别因八福晋就迁怒到八哥身上……”
还真是小机灵鬼。
难得又敏锐了一回。
舒舒哪里能认,连忙摇头道:“我就是觉得怪怪的的,之前爷不是说什么红脸、白脸么?我怎么觉得八爷的好人缘,像是爷衬着来的……”
九阿哥皱眉,不乐意听这个。
舒舒忙道:“我就这么一说,就是心疼爷……爷心实,待八爷十分好,八爷还回来九分我都代爷委屈,恨不得能回来一百分……就像十弟似的,待爷真是没挑的,不过爷也是好哥哥,待十弟也是尽心尽力的,要不然也不会主动跟皇上提了十弟差事的事儿……”
所以别跑题了,拉回来,这混蛋到底瞒着自己做什么了?
打发人往京城送礼了?
给他的好八哥,怕自己因这个不高兴?
九阿哥也想到正事儿,没有了八卦小时候的兴致,耷拉着脑袋,说了答桉:“明知道你喜欢安稳,可是……爷还是主动踏出了一步……”
舒舒坐直了腰身,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下巴抵在舒舒肩膀上,轻声道:“老十有两张老虎皮,爷叫他留一张给太子……”
舒舒半响都没有说话。
九阿哥侧过头,看看她的神色,带了紧张:“你……生气了……”
舒舒的脑子里,想起一个词来。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万一……万一爷猜错了呢?”
舒舒看着九阿哥,郑重道:“不是有句话,叫‘疑邻盗斧’……还有一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世上最不能随人心的,就是生老病死,当年皇上想要皇后尊位给佟娘娘冲喜都不能如愿……万一,十一叔就是寻常的病殇,那保姆之死与金家嫁女都是巧合……”
九阿哥有些茫然,显然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神色有些慌乱:“可是索额图有劣迹在前,不安好心,七月的流言……”
舒舒很想要给九阿哥普及一遍发展论。
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
今年做了坏事,不代表去年前年也做了坏事。
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有些牵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个战术固然没错,可是太子不是马也不是王。
他与索额图相互依存,又相互独立,目前还是康熙最宝贝的嫡子。
“若是最后查出来,当年就是个意外,爷只是被刘嬷嬷的胆大妄为吓到了,才会疑神疑鬼的,那爷到时候会愧疚不安……”
舒舒轻声问道。
九阿哥有些烦躁:“可是疑点重重,不将太子挪开,就无法彻查的赫舍里家……”
“虽说如此,可我依旧不想爷做始作俑者……”
舒舒坦诚了自己的担忧,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品性有瑕疵,是不是真的德不配位,他都是皇上亲自立的太子……谁要是跳出来第一个针对太子,那个人不会有好下场……不管是皇上,还是以后的新皇,他们都不会容……没有人觉得爷这样只是为了查清十一叔生病之事,反而会认定爷心怀鬼胎……”
“啊?那……老大那边……”
舒舒说的有理有据的,九阿哥开始动摇,有些担心了,道:“老大以后会怎么样?”
老大可是与东宫打了好些年擂台,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要是太子顺位,那直郡王就得了保全……因为他会是兄王,且是唯一的兄王,史笔如刀,太子要昭显宽宏大度,施恩直郡王就是最好的法子,不会犯下弑兄之过……”
舒舒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猜测:“皇上是皇上,可皇上也是阿玛,就算将直郡王推出来磨砺太子,也不会真得忍心他不得善终……”
九阿哥消化着舒舒的话,脸色变了又变。
听起来,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兄王到底是不一样的。
如礼烈亲王、肃武亲王与裕亲王。
地位格外尊崇些,几任皇帝也对兄王恩封有加,向世人展示了帝王如大海般辽阔的胸襟。
舒舒讲完了大道理,就柔声道:“爷刀子嘴、豆腐心,为人良善,还有担当……”
说到这里,她神色越发真挚:“我说这些,不是拦着爷做什么……要是真有人敢冒犯到爷身上,那我会陪着爷身边,并肩而行,经风历雨,无所畏惧,最糟的不过一死罢了……可要是太子真无辜,我也舍不得爷愧疚难安……”
这世上,做坏人比做好人费脑子。
九阿哥的脑子,舒舒信不着。
为了大家都安生,还是做个好人。
九阿哥看着舒舒满眼的崇拜与爱恋,握着舒舒的手抓紧了些。
好像自己没有那么好。
可在舒舒眼中,自己处处都好。
舒舒嘴巴里有些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的,剩下的就要提提责任与担当。
“十弟这里……他失了生母,也同外家不亲,要是受了爷的连累,被皇上厌弃,那往后怎么办?这爵位还没下来,要是影响了……”
舒舒说着,面上带了忧心出来,赫然一位将小叔子当成亲弟弟似的好嫂子。
九阿哥坐不住了。
“是啊,太草率了……不行,不能这样送……”
九阿哥后悔了。
他想要查明真相,可真要为了这个耽搁了弟弟的爵位,这个代价他不乐意承受。
他将舒舒搂在怀里,使劲地拥了拥,感慨万分:“怪不得娘娘与老十都叫爷听你的,爷先前还不服,现下服了……是爷想左了,之前不在内务府都能忍着,现在到了内务府反而急了……就是因为听娘娘说内管领处是太子奶公管着,爷心火就起来了,压也压不下……谁都晓得太子那个奶公,就是索额图的耳目……”
舒舒这才晓得导火线在半月前。
九阿哥也在成长。
心里会藏事了。
要不是今天分派皮子激起他的阴暗面,就是连舒舒都不晓得他对赫舍里家的疑心到了这个地步。
九阿哥说完,放开了舒舒,“蹬蹬蹬蹬”去找十阿哥。
舒舒坐回炕边,想到一个可能。
要是……
赫舍里家真有谋害皇子的事情在前,会是仅此一例么?
这宫里不太平。
否则不会阿哥接二连三的死了,送出去寄养在宫外的大阿哥、三阿哥好好的活着。
旁的不说,荣妃所出的第一子,可是还在皇后嫡长子前头,那才是真正的皇长子。
舒舒觉得自己很坏。
竟然隐隐地盼着赫舍里家残害皇子的罪名落实,为世人所知。
那样太子就失去最大的依仗。
储位就不用拖到十年后再废。
九子夺嫡,就是另一个走向。
一切都加速后,是不是就不用斗得你死我活?
舒舒隐隐地有些期待。
不过到底如何,还要看九阿哥最后的调查结果,总不能无中生有。
就算真的查出证据来,也是另外想法子揭开,不能去当这个吹号人。
*
隔壁,十阿哥处。
皮子摊了一地,入眼就是两张五彩斑斓的虎皮。
眼见着小太监要将两张虎皮分开包裹,九阿哥道:“你先出去,爷同你们主子说话……”
小太监看了眼十阿哥,见他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见九阿哥去而复返,十阿哥道:“九哥还有什么没吩咐的?”
九阿哥指了指地上道:“虎皮还是别分开了……东宫你要是送,就跟老大一样的例……”
“九嫂拦着了,说了什么?”
十阿哥反应过来,好奇道。
九阿哥面上带了得意:“她心细,想得多,老怕我冤枉了赫舍里家心里难受……哪里有那么多难受的?看到赫舍里家倒霉,我还是幸灾乐祸多些……”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损人利己,损人不利己的也一大把。
九阿哥觉得,自己就是一俗人。
想到这里,九阿哥带了宠溺:“可是怎么办呢?在她心里我处处都好,我就想跟着也好一些……这次就算了,往后还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要不然显得像我挑事儿似的……”
十阿哥面上带了轻松:“如此也好,慢慢查就是了……要真是误会了,与赫舍里家对上,平白多个仇人,也没有必要……”
九阿哥点点头:“是我一直心急了……都到了内务府,还急什么?慢慢来吧,抽丝剥茧,总能得个结论……”
十阿哥看着地上的皮子:“那京中的礼就算了,不叫人折腾了……”
九阿哥摇头道:“该送还送,现在送礼不亏,年后他们怎么好意思薄了?”
十阿哥带了无奈:“可那样的话,不是将九嫂架起来?我送了,九嫂给不给诸位嫂子、妹妹送?要是九嫂也送了,那五嫂、七嫂两个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
第二百零八章 做个好人(第二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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