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看着画稿的封面，略有些好奇。
    借山老人？他表示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不再去想这究竟是谁，他端详起了封面上的字。
    他算得上是半个艺术白痴，前世今生，身上都没有什么艺术细菌。
    虽然不太懂的鉴赏，但他还是觉得这六个字写得好，起码看起来很漂亮。
    至于懂行的人会怎么去评价，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反正他只是负责帮忙保存下来。
    具体有没有什么艺术价值，收藏价值，研究价值，他并不关心。
    他只是在帮助一位可怜的老人，保存他的师傅遗留下来的一份画稿而已。
    翻开画册，第一页，是一只水墨画的虾。
    这幅图看起来十分简约，只在画面的中央，有一只墨虾。
    这只墨虾看起来也不算复杂，统共只有寥寥几笔。
    然而，笔触虽然精简，但是画出来的效果，却并不普通。
    这只墨虾，颇具神韵，看起来有一种大繁若简，返璞归真的感觉。
    即使不怎么懂艺术，周秉昆也可以肯定，这幅画的作者，必定是位大家。
    水墨，简笔，虾……
    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看着这幅画角落里留下的款识，他心中一阵喜悦。
    “老齐”。
    画稿的作者姓齐！
    他马上继续往下翻，试图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来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翻过两张没有款识的花鸟图之后，他找到了下一张有款识的图画。
    “借山老人”。
    还不能确定，他继续向后面翻找着，终于，他翻到了一幅花鸟写意图。
    在这张图的边角处，清楚地写着五个字的款识：
    “老人齐白石”。
    竟然真的是他！
    周秉昆一阵激动，齐白石！这本画稿，竟然是齐白石老爷子留下的。
    哪怕他是半个艺术文盲，哪怕他对艺术史一窍不通，哪怕……
    不用哪怕了，他就是知道，齐老爷子是近代中国绘画的顶级大师。
    一时之间，他觉得手中的这份画稿，似乎凭空重了几分。
    这已经不是一本普通的画稿了，齐白石这三个字，已经给这本画稿平添了几分历史的厚重。
    他不敢再翻看后面的画作，生怕自己笨拙的手，会破坏了先辈留下来的珍贵宝物。
    合上画册之后，他轻轻地用手摩挲着画册的封皮，暗暗下定决心。
    他会好好保存这份文化的传承，等到合适的机会，就将它贡献出来。
    这个时候，他也猜到了当时那个老者的身份。
    那应该是齐老先生的一位弟子，而他当时交给博物馆的画卷中，很可能就有老爷子的真迹。
    周秉昆并不觉得懊悔，他知道，博物馆一定会认真对待，好好保存老爷子的画作的。
    但自己手中这份，练笔性质的画稿，如果交给他们的话，可能不会被重视。
    说不定会被随意存放，然后不知哪天就遗失了。
    好在自己遇上了这件事，可以帮着，将这份珍贵的画稿保存下来。
    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老先生废弃不用的画稿。
    这里面，还包含了老先生对艺术追求的思路和过程。
    这是一种文脉的传承。
    相信也正是因为这样，齐老先生才把它留给自己的徒弟。
    将画稿收好，放进了空间，与之前的旧书放在了一起。
    收拾好情绪，周秉昆翻出了以前削铅笔用的小刀，拿出一根木柴，打算给肥啾做一个食槽。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有人进屋的声音。
    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堂屋，就看见母亲赶刚进屋。
    “秉昆啊，你已经回来了啊，等下妈就做饭，啊。
    你报名表已经交了吗？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昨天饺子馅儿还剩了点，等下咱今天晚上还吃饺子。
    你姐呢？还没回来吗？这死丫头。”
    听得出来，李素华的心情还不错，一连串的话语，像机关枪一样。
    周秉昆见状，心里有些忐忑。
    他知道，母亲的心理素质不太行，胆子太小，扛不住事儿。
    告诉她之前，必须要先做点铺垫，所以，他说事之前，先打了个预防针：
    “妈，你先别急，沉住气，等我慢慢跟你说，周蓉啊，出了点事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素华焦躁的声音打断：
    “啥？你姐出事儿了？她咋了？出啥事儿了？在哪儿出的事儿啊？
    你这死孩子，你姐出事儿了，你咋还搁家呆着呢？她在医院吗？快带我去啊。”
    说着，李素华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周秉昆一看，再这么墨迹下去，母亲非急死不可。
    只得放弃了慢慢说的想法，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周蓉偷偷走了，去插队了，还是很远的地方，也没说是哪，这不，这就是她留下的信。”
    说着，他拿起桌子上的信，朝母亲晃了晃。
    李素华听了，马上急了起来，拿手推了周秉昆一把，催促起来：
    “你这死孩子，有信你不早点拿出来？你是要急死我啊？
    我又不认字儿，你倒是赶紧给我念啊，信上写的都是啥啊？你念啊。”
    周秉昆拿着信，开始给母亲念了起来。
    念完之后，李素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想不明白，周蓉为什么这么做，明明都已经决定好了，让周秉昆去兵团，让周蓉留在家里面的。
    这周蓉，她怎么能，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跑了呢？
    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只说蔡晓光会过来说明。
    “怎么又是蔡晓光，他怎么能这样呢？”李素华嘟囔道：
    “骗我们处对象是他，帮周蓉偷偷下乡又是他，他就不能干点好事吗？”
    周秉昆本来就对周蓉颇为不满，听了母亲的话，没好气的回道：
    “那能是他的问题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这几年来，你见过他对周蓉，说过半个不字吗？”
    李素华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么大的变故。
    她只想随便找一个人，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只是儿子的话语，戳破了她的自欺欺人，这让她实在难以接受。
    情绪失控之下，她双目圆睁，失神地望着前方，嘴巴微张，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
    轻轻抬起右手，手指微动，似乎是要抓住些什么，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