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叶蹲下身子,保住头,大力地深呼吸。她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觉可以让她多清醒一分。
她歇斯底里地哭着,控诉着。
当情绪在心底压久了,就会变质。
一切委屈,都如洪水决堤。
她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难过些什么了。
“我没有。”林薇说。
“你撒谎!你和他们上床的时候我就在外面听着!我听到了!”
林薇不说话了,像是被人戳穿了真相,她一时间想不到理由再来圆这个谎。
黎嘉叶希望她可以立刻再编出一个理由来填补上一个谎言,她迫切地渴望林薇可以用言语来证明自己曾经的想法是错的,作为母亲,她是有一点点爱她的。
可是看着林薇平静的面容,黎嘉叶知道,这是一个伪命题,无法得到证实。
黎嘉叶缓缓起身,蹲了太久让她眼前暂时出现了一点花白。
太阳穴突突地跳。
黎嘉叶用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哑着嗓子:“既然你一开始就想傍大款,就不应该找我爸的。你应该在多年前的一月二十六号,去找那个刚刚丧妻的苏鸿泽,没有我这个累赘,你也不用蛰伏这么多年,直到今年才能领证。”
话音刚落,她看见林薇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林薇起身,抬起手,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
这个巴掌太响了,黎嘉叶觉得眼前有些恍惚晕眩。
左半边脸发麻,面部神经一跳一跳的。
好痛啊。
黎嘉叶轻轻捂着自己的脸颊,抬眸望向林薇,眼睛如一潭死水,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如水:“妈,你打的我好痛啊。”
原来,提起苏鸿泽,终于能让平静的她有一丝波动。
“黎嘉叶,你脚下的这个房子是西淮市市中心的高级小区,你从里到外穿的是价值四位数的衣服,你衣柜里随便拿出来的一个包,那都是普通打工人将近半年的工资。”林薇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我是找了有钱人,这辈子所有和我上过床的男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除了你爸!但是我告诉你,你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你口中所谓的傍大款傍来的!你现在过的生活是你多少同学都望尘莫及的!你厌恶我这个行为,那你就把我给你的东西通通还回来!”
“可是你不爱我。”
“不要和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了,还不够吗?”
黎嘉叶不在意地笑了下:“我不稀罕,我会把你在我身上花的钱慢慢还给你的。”
林薇以为她在赌气,毕竟身无分文的黎嘉叶哪来的胆量说出这句话。她只是冷笑着,毫不在意地走回房间,并不想再和她多谈。
重重的关门声砸在黎嘉叶心头。
她深呼了一口气,却没觉得难受了。
终于,把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她只觉得很痛快,不计后果的爽。
今夜,是阖家团聚其乐融融的日子。
林薇亲手扯断了母女二人之间最后的一点温情。
就这样吧,挺好的。
黎嘉叶把眼泪擦干,她走到阳台,想看看小a,却发现早晨还活泼的小鸟此刻瘫倒在鸟笼中,毫无生机。
黎嘉叶的心忽得往下坠。
连着太阳穴的神经跳得厉害。
她颤抖着手,晃了晃鸟笼,声音喑哑:“小a——”
没有任何反应。
死了。
“对了,”身后有开门的声音,林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走到黎嘉叶身后,“忘了跟你说,你的鸟死了,小刘阿姨的儿子玩的时候手没个轻重。你下午午睡去了,我就忘记告诉你了。”
小刘阿姨的儿子,不就是那个被她训斥了一顿的小男孩吗。
黎嘉叶以为那个孩子只是嘴脏,没想到心也这么恶毒啊。
黎嘉叶没有说话,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淌出。
林薇看着黎嘉叶倔强的背影,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林薇也不再多说,转身回房间,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你有空了处理一下。”
她的语气不痛不痒,蜻蜓点水般。
不过是只鸟而已,死了就死了呗。
某个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冲动挣脱了理智,像活火山里的岩浆般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
黎嘉叶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事不管己高高挂起的人,这句人生格言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了她的行动准则。
她不会轻易为一件事牵动自己的情绪。
可是人总是有那个临界点,她以为自己是座死火山,伤口早就愈合。
看来没有。
黎嘉叶忍着泪水,小心翼翼地把鸟笼取下来,她回到房间,脱下睡衣,换回了羽绒服,并把电脑和充电器等装进书包里。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做好后,她敲了敲林薇的门,不等她说话,晃了晃书包,说道:“我拿了你给我买的电脑,我现在浑身上下还有你给我的下学期的生活费,很抱歉我不能在今天一起还给你。但我保证,今年年底之前,我会把它们还给你的。”
林薇愣住:“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黎嘉叶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三言两语,将母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除夕夜,附近的酒店都是高价。黎嘉叶找了家相对便宜的酒店,住了进去,准备明天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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