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昙是个极容易满足,且擅于说服自己的人,她想着那一千两是秦煜给她的赏赐,终究不是她双手挣来的钱,丢了便丢了,而包袱里的三吊钱却是她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来的,这才是她自己的钱啊,用自己的钱买东西,踏实!
于是,她用三个铜板去包子铺买了三个肉包子,一口气全吃完,拍拍手,立时又精神抖擞,便背着包袱直往沿街的绣坊和成衣铺里去,问他们要不要绣娘。有几家的伙计见了她,直摆手说不要,连掌柜的也没见着。
后头去到一家小作坊,她说明来意,便有一伙计去请了他们的绣娘出来,那绣娘拿了几件绣样给她瞧,问她各样绣花都用了什么针法,不同的针法有什么特别之处,秋昙都一一答了,那绣娘十分满意,朝她直颔首。
秋昙还告诉绣娘,毓秀坊那几件奇装异服也出自她的手,绣娘当下拍板要留她,只还得去问一问掌柜的意思,不过她请秋昙安心,只要她同意了,掌柜的必定同意。
那绣娘正是掌柜的妻子,她闪身进了内室,激动地向掌柜的说捡着宝了,掌柜的听她说秋昙是毓秀坊的绣娘,当下也没犹豫,就要定下人,只是笑脸盈盈地走出门,看见秋昙的长相时,他却眉头大蹙。
这不正是那画像上的人么?
昨日织绣商会的几个老人家给安庆城每个织染坊绣坊成衣铺都下发了一张画像,命他们万万不能招揽此人。
秋昙见掌柜的过来,欢欢喜喜地向他蹲身行礼,说明来意,谁知那掌柜的却大手一挥,肃道:“你去别处看看吧,我们这儿不招人。”
“可是……方才那娘子说你们正缺绣娘啊!”秋昙巴巴望着掌柜的,她已叫五家绣坊拒了,这是头一家愿意听她说话的。
“不招人了,往别家去看看吧,”掌柜的说罢便走。
秋昙锲而不舍地跟上去,伸手拦住他道:“掌柜的,您有话直说吧,究竟为何不招我呢?”
那掌柜的双手背在身后,冲她摇头,“想想自个儿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吧,”说罢推开她的手,往前去了,只留秋昙愣在原地。
得罪了什么人?
所以这些绣坊成衣铺之所以不招她不是因她绣技不精,而是上头有人下了令,不许他们招?
随后,她又拜访了几家,果然无一例外都以同样的说辞拒了她。
七月的日头热辣辣的,烘烤着大地,不一会儿她便汗流浃背,再走不动了,便在道旁一小茶铺,花三文钱叫了一壶菊花茶,自斟自饮起来。
她细细回想自己到安庆城的这些日子,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大人物,若不是安庆府的人为难她,那……那便只能是京城的人了,难道秦煜来了这儿?
思及此,秋昙手一抖,茶水直倒在了小桌上,她忙放下茶壶,用抹布擦了,而后偷眼打量茶铺里的每一个人,以及大道上驶过的每一辆马车,看谁都像是来监视她的,看哪一辆马车都觉秦煜就在那马车里。
这几日实在太离奇,昨儿自己的荷包叫贼人劫了去,今儿去了趟衙门,连一千两的银票也不见了,那可是缝在小衣上的呀,还有屋里的衣裳叫人翻乱了,想必进了贼,连想做个绣娘挣一份饭钱也无门可投,难道真有人在背后捉弄她,是秦煜?
秋昙一刻也待不得了,她立即喝下那碗菊花茶,紧了紧包袱便走出了茶铺,直冲到大道中间拦马车。
恰好有一辆路过,停在秋昙面前,马倌用腰带擦着脸上的汗,“我这马车里载了男子,不便再带个姑娘,快让开吧。”
秋昙哪还管男女授受不亲这事儿,忙向马倌道:“有男子我也不怕,您行行好载了我吧,我要出城去,”一面说一面从包袱里掏出一吊钱,扔给那马倌,而后双手攀着车辕,帘子一掀往里钻。
马倌无法,只好由她去了。
秋昙钻进马车,果然见一高大精瘦的男子坐在车舆内,那人长手长脚,穿一身雾蓝色窄袖长袍,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秋昙一见他心下便不安,总觉此人身上藏着一股煞气。
“这位大哥,您不介意我坐您旁边吧?”秋昙陪着笑问。
那人微微抬眼,秋昙便看见那双寒潭般的眼眸,眼中如有冰刃,看人一眼便仿佛要将人冻住,她愣了下,想着自己是不是多话了,只得陪笑着在他身旁坐下,连声道对不住。
那人复又垂下眼眸,一语不发。
秋昙紧紧搂着自己的包袱,侧身对着他,如坐针毡,忽的,那人调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秋昙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再也陪笑不出来了。
她确定,这人眼中有杀意,她再不敢坐下去了,忙唤马倌,“停……”话未出口,那人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口,“想活命便老实些!”
秋昙口里呜呜呜,不住颔首,右手悄悄伸进包袱里,不动声色地去掏她的长簪,才掏出来,还没扬起来,那人眼中惊芒一闪,抓住她的腕子一拗,簪子掉落在地,手脱臼了,她不由发出一声闷哼,疼得眼中蓄满了泪。
她就不明白了,大道上随意拦个马车,还能遇上劫匪?这几日是倒了什么大霉?
那人始终捂着她的口,冷眼睨着她,“别想着报官,老老实实随我出城,不然扭断你的脖子!”
秋昙只能不住颔首。
其实这人正是当日刺杀胶东王未遂,逃脱的那名刺客,秋昙没认出他,可他看了秋昙两眼便认出她正是当日推轮椅的那小丫鬟,他怕秋昙也认出了他,所以才将她挟持,原本此刻就该结果了她的命,又因惧城门的官差检查,只好等到出了城再料理她。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城门口,城门口派了两条长龙,都是赶着出城的人,因如今城内通缉刺客,城门戒严,所有马车、轿子里的人都得拿着自己路引下来,由官差查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