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客房里,秦煜听林良辅说胶东王府的小厮去寻了他,也甚是纳罕。
沉吟片刻后,他淡声道:“县主心仪你之事,我不会责怪,侯府也不会为难你,你要怎样全凭你自己。”
林良辅道:“便是二爷您宽宏大量原谅小的,小的也没颜面再在京城待下去,回京之后小的立即带着母亲和妹妹远走高飞,再不回来!”
秦煜清楚,林良辅一旦回京必定落在郡主手里,哪里还出得了京?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良辅,道:“你若有难,尽管来寻我。”
林良辅面色微滞,大约也意识到什么,向秦煜拱手道了声多谢,这便起身,告退下去……
出屋后他合上房门,欲要往楼下去用晚饭,期间经过秋昙门前,他故意轻叩了叩门,把里头的秋昙唬了一跳。
林良辅乃习武之人,耳朵灵光,方才在秦煜房里便已察觉隔壁这屋的动静,不过那时一些紧要的话他已说出口,也就没再顾忌了。
屋里,秋昙听林良辅的脚步声渐去渐远,深吁出一口气。
没想到林良辅如此警觉,她不过从床上坐起个身,他在隔壁也能听见,不过他也就罢了,秦煜更可怕,竟将与他订了婚的县主都算计了,那她这小小丫鬟,怕不是也教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不由自已的,她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怀疑秦煜知道她是侯夫人派去监视他的,一会儿又觉是自己心虚想多了。
不多时,守诚从楼下用过晚饭上来,伺候秦煜沐浴,无意间提到一句:“二爷,秋昙姐姐方才没下去用饭,又在房里睡着了,从前说起吃饭她跑得最快的。”
秦煜心下震动,偏头看了眼连接秋昙屋子的那堵墙,道:“你去瞧瞧她睡着了不曾。”守诚这便去了。
不多时他又回来屋里,向秦煜回话:“二爷,我了敲门,里头也没个应,怕是睡着了。”
秦煜眉头微蹙,久久不语。
次日一早,秋昙早早醒了,如往常一般去秦煜屋里伺候梳洗,行止却与往日有些不同,她为秦煜束发时不敢看镜子里的人,一举一动也尤其客气恭敬。
秦煜看在眼里,待几人收拾妥当,上了马车,他才逗秋昙道:“你出来一趟,倒把胆子吓小了。”
秋昙不解其意,便道:“奴婢胆子一向也不大。”
“原先夜里你跟守诚讲聊斋故事,如今夜里做几个噩梦便信了鬼神,原先你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听了几句话,便吓得这样?”秦煜眼中含笑。
秋昙脸一热,心道自己何时信鬼神了,赖在他房里睡几晚不是怕鬼,全是为了伺候他呀,至于后半句,她一时没听明白,忖了会儿她才意识到昨儿偷听的事教秦煜知道了,于是忙表忠心:“二爷,奴婢怎敢不把您放在眼里呢?您说的话,想让奴婢记的,奴婢句句记在心上,不必奴婢记着的,奴婢便忘个干净!”
秦煜嘴角一勾,撇过头看车外的风景,再不言语了。
秋昙则心如擂鼓,暗悔昨儿听见了那些话,若什么也没听见,她也不至提心吊胆,更不会这般疑心秦煜,害怕他连同她也算计在内。
一旁的守诚则听得云里雾里,心道如今二爷和秋昙都能打哑谜了,这份亲密劲儿跟冬儿可没有,想来秋昙将来真要做二爷的通房丫头。
……
四日之后,在关城门前一刻钟,他们的马车进了城。
正是日落之时,两旁的贩子们着手收摊了,原本繁闹的街道上,只有稀疏几个行人赶着归家,马车一路畅行。
林良辅与秦煜在华阳道分别,秦煜叮嘱了他几句话便放下帘子,示意马倌继续赶车。
秋昙纳罕秦煜怎的不把林良辅带回府去,林良辅招惹了县主,难道郡主这个当娘的能放过他?
秦煜自然知道郡主的人会找到林良辅,那时他必会将自己向他请过罪的事儿告知,郡主和安平县主但凡脸皮薄些,便会自行退婚,如此,事儿也没闹到明面上,婚也退了;若她们咬定了要成婚,因着此事,也必会登门拜访他,有什么事儿那时再说,此刻他最要紧的,是回府把几个庄头管事料理清楚。
马车到达侯府门前时,天已彻底暗下来,门房福伯老远便望见两辆马车过来,知道是秦煜回来了,于是立即遣人去禀报老太太,又命人备轿,而后亲自提着灯笼上前接应。
待秦煜一下马车,一顶蓝呢轿子便抬了过来,秦煜入轿,秋昙、守诚和绿浓等人把包袱箱子等都搬下来,命几个老婆子抬了送去听风院,她们几个则跟秦煜的轿子回去。
……
穿过紫竹林,见着那扇朱红大门时,秋昙心里突然就踏实了,她上前叩门,欢喜地喊了声:“翠袖,”只听得“诶”的一声,门内一阵脚步纷沓,接着门便从里拉开了。
翠袖提着灯笼立在门内,见着秋昙一那双眼便发亮,乌油油的,“姐姐!”她还有话要说,碍于秦煜也在,便没说,只是道:“二爷辛苦了,姐姐也辛苦了,去了个把月,可算回了。”
接着,屛儿扇儿,还有灶房忙活的李妈妈都簇拥过来行礼。
秦煜由守诚推着进门,问李妈妈近来院里可有什么事,李妈妈不悦地瞅了眼扇儿,道:“回二爷,没什么事儿,便有也是小事,不值一提的,”说罢又问他想吃什么,“庄子上的东西想必没油水,二爷您都清减了。”
秦煜说不必,“我去祖母院里吃。”
李妈妈诶了声,又问秋昙等人要吃什么,秋昙点了个杏酪蒸糕,守诚点了个八糙鸭,绿浓则点了个麻婆豆腐,李妈妈应声,随即领着屛儿扇儿回灶房预备晚饭去了。
秦煜回屋换了件衣裳,便由守诚推着去了万寿堂。秋昙则回到自己屋里,在塌上歪了,绿浓和翠袖随之进门,用火折子替她将蜡一一点上,屋里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