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相信，您会回来。”厨老的神情像是期待得到一颗糖果，因为期待了太久积攒了太多的期望，哪怕是看着糖果放进自己手里，也有一种虚妄感。
    他的期望曾经无数次落空，哪怕每一次得到的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他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地方，往往收获的只是又一次失望。
    再往后，他无师自通了灵厨的烹饪技艺，能以自身的灵力催发食材中含有的灵力，食补效果极好，开源客栈的名气传得更广。
    他想着这下总应该能传开些名气了，可是想等的人没有来。
    倒是等来了当年跟着厨子离开的人，那人已经很老了，看着焕然一新的客栈，神色感慨。
    他们之前没有什么话要说，对上视线，错开视线，便算是见过了。
    之后他就很少插手客栈的管理了，偶尔回来一次。
    开源客栈的生意冷清了不少，不过也熬过来了。
    为了能继续等下去，他收集了大量的灵石，开始闭关修炼。
    每一次闭关结束，修为都会有一定突破。
    那个时候也是他最迫切想要找到人的时候。
    有限的寿命和没有期限的等待，他只能逼迫自己找更多的事情去做。
    他短暂的离开过灵源城，去寻找灵石矿脉，收集了一些有意思的原石。
    他想着：要是解石师回来，看到这些原石应该会很高兴。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找到过灵源。
    突破到灵帝是阴差阳错，他也因此和灵源城城主定下契约。
    他走遍了灵源城大大小小的街巷，学了不少挑选原石的技巧，他也尝试过解石，却发现自己静不下心，好好的原石解完，里头的灵石零零碎碎，像他繁杂的思绪。
    说来可笑，能作为念想的就只有解石师教给他的方子。
    上万年的调整改进，他炒制的火锅底料做的火锅，味道已经成了其次，其他人看重的是帮助修炼灵力的效果。
    灵源城里不是没有模仿着做的，只是后头都倒闭了。
    他的手笔，没有掩饰。
    红红火火锅在灵源城从此只有开源客栈有。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成了快入土的人了。
    这一次见到店小二送来的木牌，他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就是这次了，就是这次了。
    他用最好的材料炒制好锅底，亲手准备好所有的食材，如果不是想要以更体面的形象出现在相见的人面前，他会选择自己带着全部东西上来。
    “我一直在荒域。”宋清琰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还在。”这句话是真的。
    现在荒域的灵气远比之前要匮乏，灵源城的灵气相对充足一些，但也不足以让人修炼至灵圣。
    里头注定要砸进去海量的修炼资源，还要能承受得住独自修行的冷寂，一次次的熬过雷劫。
    大灵师突破到灵尊有一次小雷劫、灵尊突破到灵王又一次、灵王到灵帝的雷劫加入了问心劫，在灵帝突破灵圣的雷劫里，问心劫为主，雷劫只是辅助湮灭渡劫者的肉身。
    问心劫过不了，只会落得神魂俱灭。
    宋清琰大家族出身，又在万神墓里待了那么久，眼力自是不凡，一眼就看出厨老修为的不对劲。
    半步灵圣，有灵圣的寿命，没有灵圣的修为，生命也和另一个特别的存在联系在一起。
    她见到的厨老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执念化形，灵魂融入其中，身体是灵源的一部分。
    “这次的味道你一定会喜欢，快尝尝吧。”厨老对着虚空中某处说话。
    宋清琰现出身形，沉默着坐到桌边。
    锅子氤氲热气，热辣的气息扑面，里头蕴含浓郁的灵气。
    碗筷已经摆放好，喜欢的食材也已经烫好。
    调好的料碟放在一旁，宋清琰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一旁投来的视线热烈又专注，她却不敢抬头。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生出亏欠感。
    分明她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曾做出承诺。
    小厨子成了灵源城半个城主，她成了万兽珠的器灵。
    其中有太多的事情，她不会讲，他也不会提。
    所以她就只能感受到对面灵魂传出的浓厚喜悦，一口一口，原本食不知味，这会儿竟然也尝出了些味道。
    一份期望得到夸赞的希望、一份喜欢吃到的人吃得高兴满足的期望……
    全是希望。
    “小厨子，你做得很好。”
    “知道你还在，我很高兴。”宋清琰放下筷子，认真道。
    食物在进入口中的时候就被构建身体的灵力分解成灵气，杂质暂时储存，灵气融入身体。
    “你能来，我也很高兴。”厨老原以为自己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但是见到安静坐在桌前的身影时，他知道有很多话不必说了。
    他等到了想等的人。
    也可以说是没有遗憾了。
    “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信。”厨老已经变成了少年模样，话音带着哭腔。
    “因为你不信，所以我来了。”宋清琰笑，声音温柔。
    宋京墨从来没有听过宋清琰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之前哄她都是用的讲道理的语气，现在也没别人，所以是在哄——
    宋京墨动作缓慢地偏头看向厨老，却只看到了一个包子脸脸颊白嫩的小少年，一心夹菜干饭的手顿时就停在了半空中。
    不是，那个能放威压压人的老头子呢？
    可不兴用包子脸博同情啊？
    她可是很记仇的！
    包子脸实在是太显幼了，宋京墨不敢置信的看了好几眼，被宋清琰轻轻敲了下手背后默默收回视线埋头干饭。
    故事是他们的，和她没有关系。
    她只有干饭。
    辣而不燥，香且不腻，宋京墨专心干饭，不再关注旁边的动静。
    等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才慢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
    “走了？”
    “走了。”
    “不多聊聊了？”
    “要说的都说完了。”宋清琰笑，目光落在木牌上。
    她知道小厨子现在过得还算不错，小厨子知道她还活着，见上面了，再多的话都不必说了。
    “明天就要离开了，多吃点。”桌上的食材还剩下大半，宋清琰也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宋京墨想起灵兽袋里的虎崽，赶紧把不虞放了出来。
    不虞不是很高兴，不轻不重的拍了她的手背一下，留下浅浅的印子，最后饥饿感占了上风，埋头解决小鱼干大山。
    这批小鱼干去过骨，不用担心不虞会被鱼刺卡着，宋京墨的注意力就再次回到还在嘟噜冒泡的火锅上。
    灵厨处理过的食材哪怕只是普通食材都会沾染灵气，食材的风味也会因此多一份特别。
    锅底灵气更是浓郁，就算是把锅底喝下去也不会给什么造成多大负担。
    不过食材还很多，想要解决这些食材都有些困难，实在没有必要想不开去喝锅底。
    没有外人在，宋京墨的嘴也恢复闲不住的状态，一样样的跟身边的宋清琰描述起口感，末了还对比评价一下。
    宋清琰听着，笑容逐渐扩大。
    喊着自己快要吃不下的宋京墨最后还是解决了剩下的“半壁江山”，喊来外头的店小二带走了锅子和碗盘。
    火属性上品灵石作为能源提供热量煮沸锅底，宋京墨愿意称之为大手笔。
    通风散完味，洗去自己身上的火锅味，宋京墨倒进柔软舒适的床铺，睡了个昏天暗地。
    什么？修炼？不好意思，此时此刻，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万兽珠里的宋清琰摩挲着木牌，最后把木牌放置到了角落里。
    既然是故人，就不要多打扰了。
    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平日里的牵挂或会增加负担。
    第二天一早，宋京墨被热醒，被迫早起沐浴更衣。
    睡没睡够，睡眠质量也不太好，梦里她进入了一个到处都是火焰的地方，只有极小的一部分地方能让她落脚。
    身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新增的裂缝，裂缝可能会涌出火焰也有可能刚好裂在脚下，要是跌进去就会直接被底下的火焰深渊吞噬。
    火焰炙烤着天空和大地，她找不到一条能离开的道路。
    空气都被烧得扭曲，一阵阵热浪让她行走都艰难。
    火势有时候会突然暴涨，让她怀疑自己要被烤干最后自燃。
    醒来时的满身大汗才让她有了些真实感，还好，只是个梦境。
    昨天吃得太好，她自身的灵力和锅底含有的火灵气不太对付，一觉醒来灵力缩水了大半，剩下的那部分灵力也有些变化。
    总的来说有些收获。
    收拾好后下楼，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柜台处的白发厨老。
    原本是要生出一些惧意的，但是昨晚看到的包子脸小少年形象已经扎根，宋京墨完全怕不起来。
    停下脚步只是因为一时不知道是应该直接视而不见走过去还是应该打个招呼。
    毕竟是自己老乡照拂过的人，昨天还请她吃了顿绝赞的火锅——虽然她是蹭吃那个。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算了。
    “我来结账。”做好心理建设，宋京墨走到柜台前。
    “木牌所有者在开源客栈的一切花销免费，这是一些点心，可以带着路上吃。”厨老目光平和神色平静。
    宋京墨心里纳闷，不过还是收起装了点心的盒子，道了声谢，出了开源客栈。
    因为想长些见识而多停留了几天的灵源城似乎成了她大量获得灵石的一个资源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有意思，民风不算淳朴，但在灵源城城主的管理下，一切都还算井井有条。
    在街道上站了一会儿，宋京墨抬脚往传送阵在的方向走，顺便在路边支着的小摊子上买了两个菜饼一竹筒豆浆。
    菜饼五文钱一个，一竹筒豆浆三文。
    宋京墨找不出零碎的银两，拿了一两银子结账。
    这银子还是当时卖养颜水挣的。
    想想自己在灵源城待的这几天吃住和别的花销都是灵石结账，再想想自己之前穿越荒域外围结果走到内围区域身上灵石用尽灵力耗空的艰难处境，宋京墨也没办法不去感叹。
    摊主想要说些什么，宋京墨也准备好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声音。
    “老婆婆，这银子你就收下吧，灵源城物价本来就不便宜，这位客人愿意给，你要是不收她还可能不高兴。”
    “给我来两个菜饼，一竹筒豆浆，再要一碗豆花。”说着取出十五枚铜钱。
    宋京墨瞥了身旁站着的人一眼，冲老婆婆笑笑，转身离开。
    开启传送阵需要不少灵石，灵源城的传送阵非特殊情况，一天只开启一次，要是有人愿意一个人付了所需的全部灵石，那一天开几次都行。
    要是没有，只能老老实实的等传送阵固定开启的时间，交上一百枚上品灵石，然后等另一边运来的货物全部运走，再站进传送阵里。
    传送阵不是很稳定，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负责开启和维护传送阵的人也不负责。
    毕竟遭遇意外的人回不回得来找她麻烦就已经是个问题。
    菜饼用油纸包着，不用担心油会弄到手上，吃着很香，豆浆也香醇，甜度适中，宋京墨一边走一边吃，吃完之后找了个街道边的大桶扔了进去。
    灵源城不允许随地乱扔垃圾，繁华的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这样一个大桶。
    不知道是清理得及时还是其他原因，空气中并没有什么异味。
    传送阵附近已经挤满了人群，宋京墨慢吞吞靠近，试图找到负责收灵石的人。
    目光落在被人群包围但是个头比周围人要高出一截的聂队身上。
    这不就巧了吗。
    她一看过去，对方正好看过来。
    宋京墨下意识想要后退，聂辰先拨开人群走到她跟前。
    这会儿没有人能作为聂辰的声音替他说话，聂辰只好费力的比划自己的意思。
    宋京墨愣了一下，连蒙带猜，倒也猜中了个七七八八。
    “你问我是不是要走传送阵？”
    聂辰点头。
    “我是要走传送阵，你能告诉我谁是负责收灵石的吗？”宋京墨怕对方听不见，加大声音。
    聂辰指了指自己，然后示意宋京墨跟上。
    之前拍卖会上的人说他负责传送阵也没错，至少宋京墨很快交了灵石坐到了等候区域，椅子是聂辰让的，她也就坐了。
    货物被运完，要走传送阵离开的人都站到了传送阵中心，聂辰也站了进去。
    灵石填入，传送阵亮起，短暂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