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宅屋
首页扼元 第六百二十二章 盱眙(中)

第六百二十二章 盱眙(中)

    大宋定鼎以来,在对外的战争上头,一向不算拿手。虽说国内力求边功的名臣大将层出不穷,但因为种种原因,无论对着辽国、夏国乃至南面的边鄙瘴疠之地,都没打过什么真正像样的战绩。到后来靖康年间的惨剧,那更是没法提了。
    南渡以后,孝宗朝和本朝,都曾力图恢复。然而动兵之前,固然是朝野喧哗,战后的结果又总是损兵折将。各处战场纵有些战果,一旦胡马窥江,朝廷支撑不住,又不得不屈辱求和。
    站在朝堂立场非要找出成就来,无非大宋皇帝不再是金人的臣子,而转为侄子。对面的大金皇帝有时候是伯父,有时候是叔父。固然差着辈分,毕竟不用叫一声亲爹,脸面尚存。
    自从韩相之首被送到金国,绝大多数宋国的官员都已明白南北的武力差距。就算曾经主张北伐之人也不得不承认,恢复固然是美事,但不量力而行,只能自取其辱。
    至于民气,更已颓唐。虽说有志之士仍旧奋臂,但更多的人从战争中既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也看不到利益的来源,于是便如白石道人所说:“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在这样的局面下,大宋对北面金国的态度,就转向了妥协和忍让。两国关系缓和,商贸立即兴盛,商业走私更是不可遏制。在东南沿海州县如华亭、海盐、青龙、顾径与江阴、镇江、通泰等处,地方奸民豪户广收米斛贩入北方,每一海舟,所容不下一二千斛,一次就能获利数倍。这两年,商人们走私的物资不止粮食,连铁锭、铜锭、生牛皮、鳔胶等直接转为甲胃兵器的战略物资,也成了热门货品,一船船地发运出去。
    对此,贾涉一向都是清楚的。以他的精明,站在盱眙榷场门口吃一顿饭,就能探听出哪几个商贾有问题,回到高邮看看运河沿线的舟船,只瞥一眼吃水的深度,就知道哪家的纲货里头又夹带了物资。
    但他知道便知道了,并不去多嘴多舌。
    因为一旦多嘴,自家的脑袋随时会厌弃脖子。
    因为这种走私贸易,某种程度上也是朝廷一手纵容出来的,朝堂上有人乐见其成,也希望地方官员们当这个保护伞。
    因为大宋朝廷的力量,本来就不足以约束这些巨商,而朝廷在与金国的贸易中,又确实获得了大宋急缺的马匹和毛皮等物资。
    更因为大宋发现,在这种贸易中得到利益的,是金国的诸多地方势力。这些势力早些年以山东红袄军为主,他们攻城掠地以后,拿着从女真勐安谋克手里打劫来的钱财,向宋人换取必须的粮食。生意做到后来,来州定海军又取代红袄军一举成为大客户。
    从海商们带回的传闻,贾涉早就知道那定海军郭宁是个类似于五代藩镇的强人,与金国朝廷格格不入,反倒是和那些红袄军反贼之间,有着敌友难分的关系。
    他们展开如此巨额的贸易,其反意早已昭彰。而大宋格外乐于用这种方式,支撑金国境内的不同势力。金国境内有人造反,有人厮杀,那都是能够削弱虏人的事情。己方所动用的不过是一批商贾,与朝廷本身全无关系,诚所谓惠而不费。
    既如此,谁不愿看场戏,图个高兴?
    因为这个缘故,大宋在这几年里,对榷场贸易和走私的管控,呈现出越往东面越宽松的状态,对不少重要物资的流动,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面的天水军场限于蜀道,本来贸易量就有限,而且主要是北地牛马输入之所,姑且不论。襄阳邓城镇场、安丰军的安丰军花靥镇场和光州中渡场几处,管理就渐渐松懈。但因为对面是大金国的南京路,那南京留守完颜守绪又颇有作为,所以商贾在粮食和军用物资这两大宗,并不敢乱来。
    唯独盱眙这里,北面隔着洪泽就是山东,直接贯通诸多山东地方的豪杰势力,市场上的官员们就格外地松懈,甚至对着市场外头明目张胆的走私也全不理会。
    本地的主管官老马和押发官老罗,甚至还公然收受钱财贿赂,调度麾下兵卒为私渡私贩保驾护航。他们收受的贿赂里,大概有六成经过贾涉的手,其实来自于扬州江都方面;另外四成,大都出于合肥方面,背后多半是淮西诸将。
    贾涉眼前,这位唉声叹气的金国泗州场榷场使路伯达,便是因为反复被开封方面派来交涉,往来的次数实在太多,慢慢被贾涉等人拖下了水。这听起来荒唐,其实在宋金两国的边境上甚是常见,毕竟两边的朝廷都是那么一副松垮样子,底下人总是要过日子的。黄灿灿的铜钱,谁不喜欢?
    但贾涉真没想到,那定海军郭宁竟然做了这么大事!
    他并不把路伯达说的言语全都当真,这厮喝了点酒,明显地开始说胡话,这会儿已经扯到了郭宁的发家史,说那那郭宁早年曾经孤身入中都,纵火烧了皇宫,又顶着大金国的几千兵马杀出城。那也太扯了。
    想到这里,大概贾涉露出了不信的表情。路伯达就站起身来,揪着贾涉的胸前衣服,嚷道:“当时那胡沙虎元帅站在城下,大声高呼,谁敢杀我!结果话音未落,那群定海军的强人便到……”
    “咳咳,老路,你喝醉了,先前说的是火烧皇宫,这胡沙虎又是谁?是两年前造反的那个么?”
    “是么?”路伯达皱眉想了想:“哦哦,我讲岔了?那也不妨,咱们先说胡沙虎篡逆的事,要不是这厮谋害先皇,郭宁根本就没有起家的机会!”
    “也罢,也罢。你说。”
    路伯达哇啦哇啦说个不停,贾涉嘴上响应,心中继续盘算。
    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郭宁确确实实地以武力控制了中都,大金国各地的将帅至少目前来看,全都奈何他不得。包括实力如此强大的南京留守完颜守绪,也是如此。
    路伯达说的那些胡话不必听信,但他的忧虑情绪可不是假的。他会如此,大金南京路方面只会更加地紧张、警惕。而这种紧张和警惕,必然出于实力上的劣势,出于大金国实实在在地面临了前所未有的难处。
    在路伯达的絮叨话语声中,贾涉又想起一事。
    去年南京留守之兵征讨红袄军,双方动用的兵力超过二十万,据说杀得血流成河。那红袄军的余部,后来有不少逃亡大宋的,贾涉见过其中几支,还牵线搭桥,给他们找到存身之地。那些人,都是久经风霜的精兵悍卒。
    完颜守绪所部能够打败红袄军,足见其善战。但贾涉又听说,定海军郭宁起兵攻打红袄军,前后只用了一个月,就夺得了红袄军的许多地盘,击败或杀死有名的悍匪无数。而此人北上中都,前后击败了大金的宿敌蒙古和大金的都元帅术虎高琪,可见他的力量,确实比完颜守绪要强许多。
    眼下这情形,就如两户人家毗邻而居,一户凶横,而一户文弱,文弱人家常受欺辱。但凶横人家也有难处,便是家里恶狗甚多,驱逐不去,还时不时被撕咬两口。
    文弱的人家平日里得闲,就给凶横人家的恶狗喂几口狗粮,想着某一日恶狗撕咬邻人,自家隔着院墙看看,图个痛快。
    不过,可能是狗粮喂得实在太多,其中有一条恶犬已经长成了勐虎,不止把那凶横邻居咬的奄奄一息,眼看还要鹊巢鸠占,当上主人了。
    那么,文弱邻居与勐虎为邻的结果。会怎么样?
    贾涉忽然又想起靖康年间的事,想到大金取代大辽的后果,不禁打了个冷战。
    酒过三巡,路伯达醉醺醺地走了。当坐船在淮河风涛间起伏,他犹自攀着船舷,往榷场码头挥手。
    贾涉等人满脸堆笑,也都挥手示意。
    直到路伯达渡河登岸,身影完全看不到了。榷场的主管官老马冷笑一声:“这厮装醉呢。济川兄,你带来的好酒,大都在他的衣襟上,可没多少进他的嘴。”
    贾涉不以为意:“他就是来传个话罢了。上国官员的架子放不开,非得喝醉了才好开口,也真是难为他老兄啦!既然他们专程转告,咱们也只有赶紧报上去咯。”
    “这些话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虽不能全信,但大抵总不会差。”
    贾涉仰天打了个哈哈:“不急,我估摸着,先前去中都的两个贺生辰使,这阵子快要回程。他们又不是走惯海路的,船只必循里洋航路,先到楚州、泰州。我和他们有些交情在,到时候迎得了他们一问,就知中都底细。”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