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青枝知道杜蓓琪去纽约市见陈景恩了,没想到才把他送走没多久,又把他带了回来,沉青枝相当吃惊。
杜蓓琪把陈景恩安排在了自己的卧室,看样子,她做好了长期照顾陈景恩的准备,想到女儿以后可能会被陈景恩拖累,沉青枝有些担心,却也没有多嘴。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她看出来杜蓓琪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做事有计划有条理,能力远在她之上。既然杜蓓琪已经下定决心照顾陈景恩了,肯定早就衡量过利弊,她能做的就是支持女儿的决定,不让她分心,给她做好后勤保障,让她可以潇洒地向前奔跑。
杜蓓琪最近成了康复专家。
她先在网上买了一盒祛疤霜,天天在陈景恩脸上的疤痕处涂涂抹抹;接着又买了一个除疤仪,有事没事就往他脸上照,美其名曰:红外线治疗。除此之外,她还天天带他晨跑,说这样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加速他伤疤恢复。
趁他们出门锻炼的空隙,沉青枝会做好早餐等他们回来吃,午餐和晚餐是她和杜蓓琪交替做,叁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回到北卡的第二个星期,到了家暴案开庭的日子,地点在北卡罗来纳州的联邦法院。
开庭那天,几人起了个大早,沉青枝和陈景恩送杜蓓琪到了法院外,沉青枝拉着她的手,给她说了不少打气的话。
联邦法院的建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采用了经典的古希腊设计,类似某个古老神殿的造型。入口处立着八根巨型石柱,其上是宽大的尖形屋顶,柱子和屋顶间的山花上刻画着象征正义的符号,诉说着法律的尊严。
微风拂过,树叶在风中摇曳,晨辉透过枝干洒下斑驳的光影,疏疏密密、形态各异。阳光洒在联邦法院的外墙上,给它罩上了一层金色外衣,整栋建筑显得愈发宏伟、肃穆了。
杜蓓琪走到法院的台阶前,望着面前这栋高大的建筑,紧张得手脚发颤,明明已经设想了千百遍,临到开庭时还是有些胆怯。
至今都不敢相信,她居然要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对簿公堂。
扭过头,下意识地寻找支持,看到沉青枝朝她抬起手:“蓓琪,加油。”
年轻时爱慕虚荣,不通过自己努力,走捷径跨越阶级,犯了错,却由杜蓓琪这个无辜者来承担。想起杜蓓琪小时候在她和杜鹏飞面前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沉青枝的心到现在都还会痛。
值得欣慰的是,她明显感觉到杜蓓琪脱胎换骨了,变得勇敢,变得坚强,变唯一不变的是她纯真善良的本性。
陈景恩跑了过来,拖过杜蓓琪的手,把一颗棒棒糖放到她手心。
杜蓓琪睁大了眼。那是他最心爱的东西,平时看得可紧了,抢都抢不过来,现在给了她,说明他十分在意她,用他自己的方式鼓励着她。
拽紧了棒棒糖,摸了摸他怀中搂着的独角兽,她终于不再害怕,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努力的。”
目送杜蓓琪远去,沉青枝对陈景恩说:“走吧,庭审要到下午才结束,我们先回家休息。”
见陈景恩痴痴愣愣的模样,沉青枝提醒道:“行了,在我面前不用装了,你那套把戏在我这里可行不通。”
陈景恩搂着独角兽的手紧了紧。
有人说过么,妈妈们都是火眼金睛?
手指抓绕着独角兽,看向沉青枝,陈景恩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妈。”
“谁是你妈?别乱喊,快走,回家了。”说完,她径直朝停车场走去。
杜蓓琪踏入法庭时,看到卡米拉、索菲亚,还有一些她联系过的家暴受害者都来了,满满当当,坐满了旁听席。
她捏紧了拳,放在胸前捶了一下,劝自己勇敢,给自己鼓劲。
不一会儿,杜鹏飞入场,站到了被告席上。
他的形象变了很多。从一个满头青丝、春风得意的企业家,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枯瘦干瘪的老人,眼里全是浑浊,哪里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杜蓓琪知道,单单是家暴的审判无法击垮他,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对他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杜氏的倾灭,等同于从他心头挖去一块肉,让他痛得捶胸顿足,可以彻底击垮他的精神。
佛学里讲: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年种下了恶果,现在自己品尝,杜鹏飞终于迎来了他该有的报应。
对于这起案件,联邦法院相当重视,当做了刑事案件处理。虐童、虐待女性,在美国是绝对的重罪,当杜蓓琪的照片公布出来时,庭下一片哗然,想到自己遭遇的痛苦和折磨,不少人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沉青枝和杜明华拒绝出庭,但提供了录音资料,证明杜蓓琪受到的虐待属实,杜鹏飞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庭审结束时,法官当众宣布判处他二十年有期徒刑,叁年内不得假释,出狱后将终身佩戴电子镣铐。
听到宣判结果,杜蓓琪有些诧异。在美国,不少州已经废除了死刑,即使保留死刑的州也有很多年没有执行过死刑了。二十年的徒刑,对于杜鹏飞这种年纪的人来说无疑是宣判了他的死刑,能不能活着出狱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光凭虐童、虐待女性这一点,因为没有造成肢体或精神残疾等严重后果,二十年的刑期确实有量刑过重的嫌疑,莫非法官同情她的遭遇,给杜鹏飞判了一个最高限?
无论怎样,杜蓓琪很满意这样的结局,法律终是还了她一个公道。
以前,她觉得陈景恩连报恩对象都能弄错,实在是太可笑了,回头看看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呢?
明知道什么都得不到,却还是祈求家庭和睦,家人们都爱她,用虚假的幸福来麻痹自己,每一天都活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到头来,依然需要自己亲手撕碎谎言,重建一切。如果她能早一点醒悟,是不是早就获得新生了?
她拽着单肩包,慢慢走出法院,午后的阳光浓郁得如花生油一般,洒下了一缕缕金黄的色彩,她吸气,似乎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抬头仰望天空,云淡风轻,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陈景恩和沉青枝在法院的台阶下等她。杜蓓琪看到熟悉的人影,面露微笑,迈步走向他们,越走越快,最后小跑着冲了过去。
沉青枝发现了杜蓓琪,转身面向她,张开了双臂,等杜蓓琪冲过来时紧紧抱住了她,杜蓓琪双手搂沉青枝的脖子,脸贴着脸相拥。陈景恩激动得手舞足蹈,最后把独角兽扔在了地上,从外圈抱住了她们,叁人紧紧靠在一起。
杜蓓琪欣然提议:“妈,景恩,今天我们去‘成都七号’吃川菜怎么样?”虽然知道陈景恩听不懂,杜蓓琪还是把他当成正常人一样询问他的意见,每时每刻都表现出了对他的尊重。
沉青枝点头同意:“好啊,就当庆祝你今天打官司顺利获胜。”
刚才她和陈景恩在场外观看了现场直播,知道杜鹏飞被判了二十年监禁,这场官司无疑是杜蓓琪大获全胜。对于这个判定,沉青枝并没有太多想法,甚至懒得去想杜家的亲亲戚戚们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生活曾经背叛、遗弃了她,但又何尝不是给了她重获新生的契机呢?活在当下,做好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够安稳、够理想了,她不愿操心他人,只想管好自己。
叁人上了车,沉青枝载着他们去了凯利的downtown,去杜蓓琪说的地方吃川菜。
他们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沉青枝点了水煮鱼,杜蓓琪点了干锅牛肉,陈景恩拿着菜谱看了半天,学着杜蓓琪的样子用手指了指,点了两道菜。
当杜蓓琪探过头,试图看清他点的什么菜时,发现他把菜谱拿反了......
还好他长了一副西方人的样子,老美不认识中文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杜蓓琪安慰般想,眼睛一扫,忽然发现菜单上的中文后跟着一串英文注释,解释了每道菜的名字......
她眼皮跳动,不由得偷瞄了服务员一眼,服务员一脸淡定,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把他们点的菜记录下来,平静地收起菜谱离开了。
最先上来的是陈景恩点的夫妻肺片,接着是他点的叶儿粑,杜蓓琪好意提醒陈景恩说肺是猪的内脏,问他还要不要吃。
陈景恩根本没理会那么多,食物刚一端上桌,他就开始往自己碗里叉东西,吃得不亦乐乎。
杜蓓琪怕食物太辣他受不了,体贴地倒了一碗清水,让他把肺片在水里涮一下再吃,还不停地拿餐巾帮他擦下巴上的酱料残迹。
沉青枝把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里琢磨,最近家里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当水煮鱼端上来的时候,红通通的色泽吸引了陈景恩的注意,他扔下叉子,伸手就往盘里捞。
沉青枝和杜蓓琪正埋头吃东西,当她们发现时陈景恩干了什么时,他的手指已经在红油里浸了好几秒钟了。
杜蓓琪心疼坏了,火速拉着他去洗手间冲冷水,见他指头又红又肿,急忙让服务员拿了冰块往他手上敷。最后还是不放心,饭也不吃了,带他一起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烫伤的药膏,给他的手指涂了一圈才作罢。
沉青枝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重新点了一份水煮鱼,悠哉悠哉地吃完饭,把剩下的食物打包,载着两人回了家。
到家后,杜蓓琪又给陈景恩的手指冰敷了一会儿,再次上了药。“对不起,景恩,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伤了。”自从她的手指受伤后,才知道一双灵巧的手对于乐器演奏者来说有多重要,他的手肿得胖了一圈,伤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对以后有影响。
陈景恩摇头:“不痛。”
什么?刚才他是不是说话了?
杜蓓琪抬头,吃惊地问他:“你说什么?”
他重复:“恩,不痛。”
他会表达情绪了?杜蓓琪从沙发上站起来,惊奇地盯着他,激动得眼角湿润:“你刚才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陈景恩抬起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红肿的地方:“恩恩,不痛。”
“我的好恩恩,你居然会说这么多字了。”杜蓓琪欣喜若狂,抱着他,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湿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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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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