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
萧纲换了副表情,道:“六真既然来了,那便是没有食言,就当三哥方才胡言乱语好了。”
萧纶大步流星而至,虽说他近日里乖戾的性子收敛不少,但言行举止依旧略显乖张。他身着枣红华服,身后跟着一位白衣之人,身量高挑,一头黑发以白玉冠束起,眼眸上翘,眼角眉梢自带了万种风情。
萧纶介绍:“这是我新收的门客,上回中秋宫宴之时,他也进了宫里,不过你们之中恐怕还有没见过,不认识的。”
狐偃看向那人,眼神微微变了。小尚抬头去看,也随即愣住。清悠停下动作,看向狐偃,神情居然有些紧张。
这人他们三人都认得,虽说那人一头银发变成了黑发,但那张脸还是从前的样子。
萧纶道:“他姓清,单名一个越字。”
小尚右手微微发抖,低下头去。狐偃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告诉他不用害怕。
萧纲看了清越,又看狐偃,道:“六真当真是学好了,居然还有模有样收起门客来。不过……这位清先生,倒与狐道长有几分相似,你二人当真不是亲戚?”
萧纶早就认得狐偃,也记得是他杀了阿紫,他在此处见他,居然生生将心中不悦给压了下去。他道:“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相似。恰巧我这位清先生也会一些道法,不知你们二人谁更高明?”
清越谦逊道:“我清越不过会些雕虫小技,怎能和狐道长相比。”
此时酒菜皆已上桌,萧统道:“六真,你先和清先生坐下,我等边喝边谈。今日之宴是为答谢狐道长所办,他帮了我不少忙,还治好了兰成,当真功不可没。道长,我敬你一杯。”
狐偃连忙举起酒杯,回敬道:“哪里哪里,太子殿下客气了。狐某小小伎俩,不足挂齿。”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间众人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小尚正要喝酒,狐偃右手一捏,便将酒杯拿了,送到嘴边,在小尚耳边吩咐道:“小鬼,小孩不能喝酒。”
小尚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狐偃夹了一只螃蟹给他,小尚立马不计较了,低下头专注吃螃蟹。
狐偃往清越那边看去,清越也停下动作看他,对他微微一笑。狐偃维持着淡漠的表情,心中默默盘算,不知清越究竟想做什么。
饭后,侍女将残羹撤下,换上茶点。萧纲一杯茶下肚,问:“道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不知道长会什么法术,能否当场表示表示?”话毕,他又看向清越。“清先生,方才我六弟说你也会些道法,不如你跟道长比比?”
狐偃有回绝的意思,清越却站起身,朝众人鞠了一躬,道:“能够为诸位助兴,是我清越的荣幸。狐道长,不如我清越先变上一变,道长再紧随其后?”
清越话说到这个份上,狐偃也不好推辞,颔首道:“就依清先生所说。”
清越上前一步,走到空旷之地,衣袖一挥,东宫会客室平整的地面便长出一粒青芽。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只见那青芽慢慢生长,竟长出藤蔓,藤蔓上又渐渐生出叶子。藤蔓长到房顶上停下,纠缠在房梁之上。清越只做到这一步,便停下,道:“我的戏法已经变完了,还请狐道长。”
狐偃起身,来到清越的位置。右手一指,绿色的藤蔓上便开出红色的花,一朵接着一朵,满屋子的香气。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等花朵开满,纷纷击掌赞叹。
萧纲站起身来,击掌道:“两位先生法术高明,竟然是不相上下,令我辈大开眼界。”
清越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小小障眼法罢了,过奖。”
狐偃没什么表情,谢过诸位便回到坐中。藤蔓和花朵过了一刻自然消逝,如同从来没生过一般。
狐偃低头喝茶,清越的眼睛如蛇一般盯着他,狐偃权当不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这么久才更文,某人真是太拖沓了。崮rz……
某人重新修整了大纲,这一卷接下来的部分应该会写得比较顺了
☆、蝴蝶扇(十一)
东宫夜宴进行到深夜方歇,小尚吃得肚子滚圆。虽说清越这狐妖出现在宴席上令他压力很大,但见了美食还是忍不住吃得饱饱的。宴会过后,狐偃谢过太子及诸人,拉着小尚往回走。行至灯火阑珊处,狐偃发觉清越竟然紧随其后。
狐偃停住,回首,问:“清先生似有话同狐某说?”
小尚这时发觉清越一直在身后,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躲在狐偃后边。
清越微笑:“你就不害怕?”
狐偃面不改色:“怕又如何?怕了你便不来找我?”
“好,你倒挺有胆色。还是上回的问题,扇子何处?”
狐偃道:“不知。”
“你以为我会信?那日你去庾府,扇子便被掉包,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清越眼睛转了转,看向正在同太子萧统话别的清悠。“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那日他与你同去,这扇子不在你处,便在他处。”
“清越,你要这扇子究竟何用?若是要危害人间,我狐某定不让你得逞。”
清越看向狐偃,道:“若我就要为害人间,你又奈我何?”
“狐兄,天晚了,我送你一程吧。”清悠同太子话别后,走到几人面前。
清越转过头去,朝清悠笑了一笑,几人皆是一怔。清悠和狐偃心里明白,清越的力量太过强大,就是他两联手,也无法制住他。几人与清越僵持了一阵,几乎以为清越就要对他们出手,然而清越不过笑了笑,转头走了。
清悠几乎是松了口气,他道:“狐兄,我今日送你回去,有些事情恐怕还要同你一聊。”
狐偃微微颔首:“我正有此意。”
马车在黑夜中穿行,夜已深沉,街上并无行人。三人坐于车中,面色沉重。
清悠道:“狐兄,他若是现在追上来,你我二人合力恐怕也治不了他。”
小尚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去,黑漆漆的街道,并无清越的影子。想起清越,他还觉得后怕。那日他说要毁去他的魂魄,作为一只一心想投胎的鬼,小尚最怕的便是这种事情。
“他今日应该暂时不会来。”狐偃道。
“何以见得?”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今日不会来。”
狐偃有种很糟糕的感觉,他不知为何清越频频放过他,若看在他半人半狐的份上,让他一次便足够了。
说话间,马车渐渐停了。
“少爷,道长,道观已经到了。”清悠的仆人下马,将马车帘子掀开,三人下车。
阿鹤和阿鲤早就睡了,道观中黑漆漆的。狐偃右手一挥,院子里的灯笼便亮了,照得庭院通明。小尚跟在狐偃身后,亦步亦趋。
扇子在清悠手中,他想起此事便觉得这扇子从宝物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实在是倒霉得很。狐偃刚将门关上,他便道:“狐兄,我们可得好好商议一番,这扇子该如何处置?”
狐偃道:“不然你将它交给我,我去想办法处理,此事便与你无关了。”
“狐兄,我知道你讲义气,可我也不能这么做啊。我清悠也是讲义气的人,你是我至交,我怎能有了好处自己拿,有了害处便丢给你?”
“这扇子是万万不能落到清越手中的,扇子是上古宝物,我也不知其究竟有多大的力量,若是落到那狐妖手里,恐怕百害而无一利。若清越前来夺扇,以防万一,我们只能先行毁掉它。你回去后先将这扇子封印在池塘底下,用莲花镇着,他便暂时找不到了。”
清悠慎重点头。
“若要毁掉那扇子……会要了我一半的修为,若此事由清悠兄来做,弄得好大概会修为尽失,弄得不好也许会变得跟我的好友窦耳一般。”
清悠一怔,心中竟生出一丝恐惧。去南徐州的之时他自是见过窦耳的,窦耳常年卧病在床,剩下的时日不多,这样地活着实在是一种折磨。
“不然还是我来做,清悠兄去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清悠正色道:“狐兄,你不忍心令我遇险,我又怎能忍心令你耗尽一半修为?若是你的修为减半,这世间更无人能对抗清越了。”
狐偃伸出右手,手上凭空地多了几盏折起来的孔明灯。他将灯交给清悠,道:“若是清越前去你府上,你燃灯告急,我立马御剑至你处。”
清悠感动道:“狐兄,我就知道你这朋友讲义气靠得住,我清悠简直太感动了!”
小尚听他们说了半晌,估摸着现在商量得差不多了,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盼着狐偃让他去睡觉。虽说清越那狐妖很可怕,可他吃饱了就想睡觉,这是大自然规律,他抗拒不了啊。
“清悠,天色不早了,你要回去了么?”
清悠猛地拽住狐偃的袖子,道:“狐兄,我困得很,今日在你这处暂住吧!”
小尚一脸黑线。清悠你这是害怕了吧?
狐偃松开清悠的手,道:“那你自便,我道观里简陋,恐怕招呼不周了。小尚,你去帮清悠铺床。”说罢便转身回房歇息了。
小尚不打呵欠了,气鼓鼓地盯着清悠。清悠用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呵呵笑了一阵,道:“小尚,小尚啊,快去给我铺床,我等着睡呢。拜托拜托……”
小尚转过头去,将清悠带到了道观里最差的一间客房。
自宫宴过后,暂时风平浪静。狐偃每日里躲在房内勤练道术,解签算卦之事也不做了。姑娘们每日在桃花道观门前流连,迟迟等不到道长出现,小尚每日都要在门前劝走几个,说道长正在闭关修炼,恐怕很长一段时日都不会摆摊算卦了。
狐偃要修炼,小尚要做的事情自然就少,不过道观里多出来的某个人,实在是令他有点心烦。
“小尚啊,你去给我倒杯茶。”清悠摇了摇白玉扇,半躺在榻上,眯着眼睛看他。
小尚翻了个白眼,说:“让你家老仆给你倒去,我可不伺候你。你在这儿都待了三日,什么东西都往道观搬,还要不要回去了?”
“哎呀,举手之劳嘛,我家仆从回去搬东西,半个时辰便到了。”
“那你等你家仆人来了再喝!”
小尚一扭头,哼了一声便走,也不理会清悠。他觉着再这样下去,清悠非把他的家什都搬到道观不可。他可不想多伺候一个大爷。
快正午了,阿鹤做好了饭食,小尚给端了一份送到狐偃房门前,轻轻叩门。
“进来。”
小尚轻手轻脚走进去,将饭食放在桌上。狐偃闭着眼睛,盘腿坐于垫上,披散着头发。
“清悠还没走么?”
小尚点点头:“是。”
“那就暂且让他住着吧,这道观也不缺房间,不过若要长住,你就不用理他了,留给他家仆去照管。”
“明白。”
“好了,没什么事情,你自个儿休息吧。最近不大太平,你不要一个人跑到别处玩。”
小尚再次点头:“明白。”说罢关上门。
小尚走后,狐偃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从袖中抽出那面镜子,手指摩挲着镜面,此时镜子如普通铜镜一般,只映出他的脸。
他站起身,将镜子放置一旁,点了香烛,对一支拂尘鞠了一躬:“师傅,徒儿明白术士不能轻易为自己算卦,但事出有因,我必须查明,还请师傅在天上保佑徒儿。”
他拿出三枚铜钱朝天一掷,铜钱落入手中,他合掌,复将手掌打开,口中念道:“因缘险中生?”
想及之前在镜中看到的两位少年,难不成竟是他与小尚的前世?
他将铜钱收回袖中,在榻上坐了半晌,摇响床头的铃铛。
小尚刚准备回房,又被这铃声给叫了来。他开门,问:“道长,有什么事吗?”
“小尚,将门关上。”
小尚将门关了,走到狐偃面前。狐偃道:“我想再看看,这镜子能看见什么。”
照妖镜中印出小尚的脸,片刻之后,镜子散出白色光芒,照在墙壁上。
渡口旁,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乘船而去,一位年轻女子站在渡边,看着小船随水而去,不忍离开。
“道长,这次与从前所出现的人又不一样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狐偃道:“暂且先看着。”
这次的故事并不愉快,始终充溢着悲伤的情绪。画面一转,男子功成名就荣归故里,锦衣华服,仆从无数,至家门处,敲门却无人应声。他推门而入,窄小的庭院空无一人。街坊闻讯赶来,与男子说了几句,男子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情,抛开随从前往郊外。
郊外荒凉,孤零零立着坟茔一座,男子抚碑而泣,天上开始下起雨。
画面至此慢慢消失,小尚愣愣看着墙壁,不觉间湿了眼睛。他擦了擦眼眶,道:“多可惜啊,这难不成也是我的前世么?”
狐偃将镜子收入屉中,道:“小尚,你去请教清悠,令他去史官处查明你的生辰和死亡的时辰,我想试着凭卦象帮你寻回尸骨。”
一听见狐偃要再次为自己寻找尸骨,小尚立马开心了,转身开门去找清悠。
狐偃望着苍白的墙壁,在榻上慢慢坐下。若他没猜错,那两少年和这一男一女皆是他与小尚的前世。这两世,都是他负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扇(十二)
清悠在桃花道观住了五六日,风平浪静,他终究是收拾行李离开了。
他摇着扇子笑嘻嘻道:“狐兄,我这就走了,这几日叨扰你了。”
狐偃道:“你需注意着些,按我说的做,千万莫要随意动那扇子。”
“明白明白。”清悠揉了揉小尚的头发,道:“小尚,我走了,不要想我。”
小尚朝他抛了个白眼:“谁会想你?”
清悠走了,道观恢复平静。狐偃从房中收拾了包袱,小尚跟在他身后。他好奇道:“道长,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按着清悠查来的你的生辰算了一卦,算出你的尸骨大概就在我遇见你的附近,只是不确定究竟在那块地盘。所以,现在跟你去找找。”
小尚惊道:“今天就去?现在?”
狐偃点头:“赶紧去收拾你要的东西。”
小尚欢笑着跑开了,狐偃摇铃叫来阿鹤阿鲤,交代了一些事情,小尚已经收拾好行李站在他身边。
因是白日出行,狐偃没有御剑,而是变了一辆车马,赶着马车前去通往会稽的官道。
小尚坐在马车里,啃着从厨房包来的小点心,心情愉悦。今日狐偃居然自己赶车,让他在马车里歇着,实在是太难得了。小尚掀开车窗帘子,风从外边吹进车来,十分凉爽。小尚舒服得眯起眼睛,哼着乡间听来的小调。马车这样走了一下午,到了夜间。见四下无人,马车便慢慢行到空中,御风而行。
天上星斗正明,小尚看了一会儿星星,他们便到了。
这处官道已破败,四周长满杂草,同十年前并无二致。小尚下车后欣喜地转了一圈,说:“道长,你看,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从前的样子。瞧瞧,这棵树都还在呢。”
小尚将身子藏在树后,他从前常常藏在此处,等行人过路,便跳出来吓唬人。
狐偃从行李中找出罗盘,着四周漂浮着不少不成形小精怪的魂魄,干扰着判断。他问:“小尚,你从前睡在哪里?”
小尚将手伸进树洞,树洞里居然跑出来两只松鼠,他说:“睡在树洞里啊,有时候也去桃花林里,桃花林那边有几个小山洞,能让我睡着。”
“那即是说,你在此处并无墓穴,只有尸骨。”
小尚也明白,没有墓穴意味着他被乱葬了,因此才成为游魂野鬼。
狐偃细心查看着周围是否有微微凸起的土包,然而年代太久,葬小尚的那处未必是凸起的,这就难办了。他幻化出几把小铲,遇见微微隆起的土包,便支使小铲挖掘。
小尚靠坐在树下,这次狐偃信心满满,他觉他定能找到自己的尸骨。可这时小尚却没来由地害怕起来。狐偃找到的,恐怕只会是一具白骨。想着自己的肉身全都腐烂,只剩下骨头,小尚便高兴不起来。
狐偃走入桃花林,此时桃花早就谢了,也过了桃子成熟的季节,不少烂掉的桃子掉落在泥土里。桃花林的尽头处也有一个小土包,他支使小铲子进行挖掘,自己站在边上静心等候。不一会儿,小铲子慢了下来,像是挖到了阻碍物。狐偃低身查看,却是一块像是棺木的东西。
小铲子继续在木板周围挖掘,不多时木板便完全露出。这是一具窄小的棺木,用劣质的木材做成,看得出有些年份了,木材开始腐朽破损。
他一抬手,棺盖便抬了上来,露出简陋的内部。里面是一具不大的尸骨,挤挤地放着,堪堪装得下整个身子。尸骨尚未长成,看得出是个少年人。
狐偃皱起眉头,这尸骨果真如他所想,被施了咒。尸骨的头颅上贴了符咒,身体被麻绳绑住,天灵盖上甚至钉了一颗桃木钉。这样所为,正是不想让死者往生。何人如此歹毒?
夜里寒气袭来,小尚原本不怕冷的身子也禁不住微微颤抖。他喊道:“道长,道长?你找到了?”他站起身来,慢慢朝桃花林走去。绿色的叶子渐落,生出些许萧瑟,毕竟早已是秋季了。
狐偃伸手将尸骨从棺木中抱了出来,揭去他头上符咒,将麻绳解了。桃木钉钉得很紧,他抽了两次才将它从头颅中抽开。
小尚上前,见狐偃手中抱着一副苍白尸骨,后退两步,停下。
“道长,这个……是我吗?”
狐偃颔首,道:“是,幸好你遇上我,不然再过个几十年,你恐怕真要灰飞烟灭了。”他将从小尚颅骨里拔出来的桃木钉放在手心,小尚踌躇一阵,终于上前几步,看着一地的麻绳发呆。
“可是……可是……谁要这么做?”
“杀你的人吧。他可能懂一些法术,怕轮回之后因果相报再遇上你,因此干脆让你不得轮回,以免下辈子要还你的账。”
小尚从狐偃手里拿了桃木钉,握了一会儿,又放下。他道:“我还是不要看了,怪吓人的。现在该怎么办?”
“找个地方,将你重新安葬,我再为你做一场法事。小尚,你想将这尸骨葬在何处?”
小尚低下头去,想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还没想好……”
“要么我将你葬回丹阳皇陵?那里已经有一座你的墓穴,现在还空着,可以放你的尸身。”
“不,还是不了吧。”小尚想了想,道。“我想……我想就葬在道观附近好了。”
“你喜欢葬在道观附近?”
“嗯,是啊,这样比较方便吧。上回去丹阳皇陵的时候也没遇见熟人,我一个人葬在那处怪寂寞的。”
“也好,那我们回去吧。”
狐偃将白森森的尸骨用准备好的麻布包裹起来,抱上了车。小尚跟在后面,也上了车。自己和自己的尸骨一排坐着,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他往左边看了一眼,幸好尸骨全然被包裹在麻布中,看不清什么。不然他可能会害怕的,虽然他已经是只老鬼了。
狐偃催马前行,四下无人的情况下,马车腾空而起,飞速往建康城的方向赶去。
到桃花道观时离天亮正好还有两个时辰,他道:“小尚,你想埋在哪里?”
小尚指了指后山,说:“不然就那儿吧,那里有很多树,风景也不错。”
狐偃将尸骨带到后山,寻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僻静之所,将铲子放了出来,片刻之后,地上便多出一个大坑。他又以符纸幻化一口棺材,末了,将尸骨移到棺材之内,将棺材钉好,在上边撒了一大把纸钱。
黄土慢慢将漆黑的棺木覆盖,小尚在一旁呆呆看着。自己看自己被下葬,其实感觉也挺奇妙的。
狐偃为小尚做了一块墓碑,他道:“你生前的封号或者谥号我便不刻上去了,免得他日被人见了反而生奇。说罢,他在上面刻了四字‘季尚之墓’。”
“道长,做完这些,我是不是就可以往生了?”小尚问。
狐偃抬起头来,眼中含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他道:“我的确可以早日送你去投胎,不过这并不容易,要耗费不少功力,因为还有清越要对付,所以可能要延后一些。”
小尚听了微微点头:“道长,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能往生已经很好了,既然那么不容易,我晚点去投胎也没关系。清越这妖物不好对付,你还是留着法力对付他吧。”
狐偃的手搭上小尚的肩膀:“其实世间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你生前死得早,又生在帝王家,很多事物都未曾见过,现在有了肉身,难道不想多在此留一段时日?或者你可以像阿里阿鹤那样,跟着我学道术。若是在你往生前就小有成就,你便能选择继续留下来,而不会灰飞烟灭。”
小尚抬起头来看他,大大的杏眼中泪光闪闪:“道长……道长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呜呜呜……搞得我好舍不得你……”
狐偃继续道:“对了,你上回不是说要寻你哥哥么?我看你尸身被施了咒,估摸着你哥哥跟你差不离多。或许,他跟你一样,找不到栖息之地,正在无边旷野中游荡。”
小尚停止了啜泣,道:“是……是啊,我不能自己走了,不管哥哥。道长,那你会帮我找哥哥么?”
“会,你帮我干了那么久的活,就当是报酬了。”
天边很快泛出鱼肚白,不久后阳光便从山间探出头来,朝霞将小尚的脸印得红红的,他擦了擦眼泪,不再伤心了。狐偃拉了他的袖子,道:“走,我们下山了,回去歇息。下月我不算卦,你还留在道观,不要乱跑。”
小尚点点头,看了看红红的朝阳,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墓碑,他觉得上面“季尚之墓”这几个大字,还挺漂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拖延的某人晚上还有两更,可能最后一更要过十二点了,某人定不能再摸鱼了……
☆、蝴蝶扇(十三)
清悠在狐偃的桃花道观躲了几日,收拾完行李托人送回家后,又去朋友家玩了一日,直到今日才回到家中。
“小鹂,小鹂,我回来了!”清悠摇着扇子大步流星走入厅堂,又走过回廊,来到后院池塘边上。一个身着鹅黄绸衣的小女孩坐在池边一块大石上,手撑着脑袋,晃着两条腿,看上去百无聊赖。听见清悠的声音,她转过头来,脸上绽出笑容。
“师傅!”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变成一只小鸟,飞到他的肩头,脑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师傅,你怎么好几日都没回来?”
想起前几日的窘状,清悠笑了几声,道:“师傅……是有事情出去了,这几日府上没来客人吧?”
小黄鹂摇头:“没有。”
“师傅还有点事情要做,你去边上玩一阵,饿了就去厨房要点点心来吃。”
小黄鹂点点头,从清悠的肩上飞走了。
清悠走入卧室,从床底下翻出了盒子,扇子好端端地放在盒子里,没有人动过。看来,这几日清越也未曾发觉扇子在此处。幸好上回狐偃将这扇子给了他之后,他怕这扇子吸了他的法力,又给它添了几道符纸封印。这样这扇子的力量更不容易泄露,清越也更难发觉扇子所在之处。
他将扇子封好,又在匣子外边加了几道符纸,将匣子拿到莲花池边上,找了个大水缸,将匣子放在水缸下。水缸里种的正是莲花,莲花是有灵性的花朵,可以掩盖被封印的扇子。
做完了狐偃交代的事情,他擦擦手,摇了摇扇子,坐在回廊边上。今日风和日丽,和风从远处吹来,他眯着眼睛享受。还是自己家里舒服啊。要是再让他在桃花道观里住下去,他非憋疯了不可。
“少爷,少爷,该用膳了。”家中老仆前来寻他,清悠晃了两下扇子,道:“赵伯,今日做了些什么好吃的,我可是有好几天没吃上好菜了。”
“必须的必须的,少爷住在道观里好几日没回来,道观里的吃食淡的很,厨子早就备好了好吃的。”
清悠满意地点点头,小鹂飞到他肩上,清悠道:“小鹂,我跟你说过什么?能维持人的模样就尽量维持着,这样日子久了,才会长进。”
“是,师傅。”小黄鹂飞下地,变成了小丫头模样。清悠满意地笑了笑,道:“小鹂啊,饿了就多吃点,吃饱了才能更好地练法术。”
小鹂点点头,乖乖地拿起桌上的碗筷,往嘴里递东西吃。“师傅你也吃。”
清悠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桂花鱼,又舀了小半碗乌鸡参汤,尽情享受熟悉的味道。
用餐进行到一半,清悠差不多吃好了,外边有人通报。
“少爷,外面来了位公子,说是您宫里的朋友,今晚特意过来看您。”
“朋友?”清悠放下筷子,站起身,往外走去。“既然是朋友,那自然是不能怠慢了。”然而只走了几步,他便停下。
“萧兄,好兴致,两人用餐居然有二十来道精美菜式,当真比皇帝还逍遥。”来人一头如瀑黑发,眼角上挑,自带了万种风情。“这日子,当真是我清越比不了的。”
“你……”清悠的舌头几乎打结,他往后看去,家中家丁来来往往,一片平和之态,谁也想不到今日来的,竟是不速之客。
“怎么?萧兄不请清某进去坐坐?”
清悠简直脚下生根,过了好一会儿才做了个请的动作,道:“那……请清兄进去坐坐,萧某招呼不周……”
清越并不见外,得了应允便缓缓踱着步子,走入厅堂。
小鹂坐在桌前吃饭,好奇地盯着来人。清悠道:“无事的赶紧去歇息吧,我有事情要与这位清兄商量。小鹂,你也下去。”
仆从纷纷散去,小鹂诧异道:“师傅,我还没吃完呐。”
清悠朝她使了眼色,小鹂又抬起头来看了清越一眼,道:“狐狸精?”
清越笑着看她:“小小黄鹂精,眼神倒不错。”
清悠被惊出一身冷汗,道:“清兄,你今日来我府上,究竟是为何?”
清越用手搭在他肩膀上,凑到他耳边,说:“我以为你都知道……”
清悠猛地转身,道:“萧某不知,还望先生明说!”
“狐妖,你是什么人,怎敢对我师傅无礼!”小鹂怒目圆瞪,站起身来,倏地闪身到了清越面前。清越微微一笑,并不在乎,毕竟小鹂不过是一只刚学会幻化的精怪罢了。
清悠将小鹂揽到自己身后:“清兄,她是我徒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不用理她。”
清越微微一笑:“好,我也不罗嗦了,我知道扇子在你手上,将扇子交出来吧。”
清悠摇了摇手上的白玉扇:“你说的可是……我手中的这柄白玉扇?清兄若是想要,我们也算朋友,就当我清悠送你的礼物也成。”
清越瞬间抓住清悠的手腕,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小黄鹂睁着一双大眼,怒道:“狐妖,放开你的手,你怎能这般无礼?”
清越并不理会小鹂的话,他慢慢道:“我知道这扇子就在你府上,只不过你将它藏了起来,令我难以察觉。”
清悠试图挣脱清越的掌控,他怒道:“清越,我跟你不过几面之缘,也算不得朋友,你这样做可是过分了啊,当心我禀报太子殿下,让你的主子邵陵王弃了你。”
清悠自然知道邵陵王不可能弃了清越,清越甚至掌控了萧纶,掌控了他的言行。
“呵,你装得挺像。我在南徐州城时便认识你了,你法术不精,也只会穿墙和贴符以及几个幻化,不过我是谁你定是认得的,别在我面前装傻。”
清悠自知装不下去,只好道:“这扇子不在我手中,你若是找得到,就去找吧。”
清越放开清越,朝前走去。小鹂拉着清悠的袖子,眼眶湿湿的。清悠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鹂,不要怕,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小鹂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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