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早便来回话,想是二人有正事要谈,殷殷才刚站起身,沈还便说不必回避,她只好又敛衽坐了回去。
邱平掀帘进来,到沈还跟前一尺立定,行完礼便径直道:“蒋正昨夜没回府,属下带杨绍过去诊过脉,杨绍说从未见过此毒,还需些时日查明。”
殷殷不自觉地轻咬了下下唇。
“永安坊那边,”邱平默不作声地打量了同坐在旁的殷殷一眼,用了尊称,“张夫人的行踪已经探得。”
殷殷抬眼望过去,眼神里满是急切。
“病况不太好,回来请大人的意思,是暂且盯着就行,还是冒些风险即刻把人接出来?”邱平接道。
他用了“冒风险”这个词,殷殷藏在手下的手蜷握成拳,嘴唇抿成一条线。
沈还淡扫了她一眼,没作声。
殷殷只能向他投过去一个恳求的眼神,但碍于邱平在侧,并不好出声,只好僭越地在桌下轻轻拽了拽他的广袖。
沈还失笑:“求人做事也这般别扭。”
“先回去歇息会儿,晚些带杨绍一并过去,把人接出来,好生照看。”沈还缓缓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打草惊蛇,唯你是问。”
邱平愕然抬眼,若行事隐蔽些,不让薛晗察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只是站在他们此行的立场和目的来看,实在没必要多费这些功夫和心思,更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见他久不应声,沈还乜他一眼,眸中寒冽之色尽显。
邱平惊觉失态,登时清醒,应下告退。
室内空寂下来,殷殷方要道谢,沈还便先一步说不必,指了指桌上那碗粘稠的药液:“喝了。”
他刚说完这话,再去瞧她,那豆绿色的缠枝纹碗便已经稳稳端在她掌心了,药汁颇苦,殷殷闭上眼,才迫得自个儿勉强一口饮尽。
等放下碗,见沈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略微不自在地道:“大人放心,我没存那等心思,自会好好喝,日后不必如此。”
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尝尝那个。”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半碟蜜饯,拣起一块塞入口中,酸甜味儿总算盖住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苦。
她踯躅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我得去向夫人身边的嬷嬷求药了。”
“你就同她说,我预备把钟萃园那事交给定州知府秉公处置,再休整两三日,北边儿官道应该就清理出来了,便准备启程离开定州了。”
“大人这般快就要走了?”殷殷抿唇半晌,才接道,“可我姨母的解药……”
沈还噗嗤笑出声:“这么好骗?蒋正到底是怎么被你糊弄了这些天的?”
完全没料到他会同她说笑,殷殷愕然,又听他道:“放心,总得把答应你的事料理清楚了再走。”
擅长把施舍说成暗含三分情意的承诺,是不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
殷殷有一瞬的困惑,尔后垂眸,不再出声。
“往后不必去回禀了。”
知道她要发问,他先一步道:“该怎么和薛夫人说,邱平自会教她,总归薛夫人回来前,那嬷嬷会每日按时将药交给你,不必你费心。”
她昨日问过小苔,那刘嬷嬷是薛晗的陪房,从娘家带过来的奴仆竟这般好收买,殷殷不免有些诧异。
“把她家独苗扣下了。”沈还好心同她解释。
她倒忘了他们这些人的手段了,这和薛晗以姨母逼她不是如出一辙么。
“把你姨母接到这儿来?方便你照看。”他这声算得上温和。
殷殷却没有立即作答,沉默半晌,不答反问:“敢问大人此行,是预备治蒋家的罪么?”
第19章 “你非要借此来……
沈还食指定在玉扳指上须臾,又重新转起来:“你倒敢问。”
“当日大人不肯放我出府,”殷殷说起当日旧事,面上半分情绪不显,“当时我没有听懂大人的话,为何说蒋正肯为我悖伦,就不能放我走。这两日见大人终于从茯苓之事入手针对蒋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大人此行的意图。大人当日是想着,蒋正既肯和我亲近,我本身就是他违律的一大铁证不说,时日一长,他也必然会露出一些大人需要的马脚,日后便可从我身上逼出口供?”
听她说起这事,他才恍惚忆起,当日若不是他拦下她,倒也没有今日之事了。
他低头极轻地笑了一声:“也不算蠢。”
恐怕是在骂她当场没听懂便罢,竟还敢拿他的话赶鸭子上架,求他为她做主,简直愚蠢至极。
殷殷听明白几分话外之意,却并不介意,径自接道:“只是大人没想到,就算逼我回来,我最终也没有迫于压力从了蒋正,这条路似乎行不通。”
“本也只是临时起意,若将希望全放在你身上,本官这差事也不必办了,官帽早该被圣上拿了。”
这话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想,殷殷踌躇片刻,试探道:“既然蒋正昨夜没回来,那……大人可否放我回正院,我那婢子应会为我遮掩,薛夫人也警告过正院仆从,大人再从旁襄助一番,这事蒋正应该不会察觉。我既然在蒋正身边做婢子,也可以帮大人略尽绵薄之力。”
“又不是非你不可。”沈还神情淡漠,“更何况那时也不知你连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我要找的是本账簿,你如今回去能帮得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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