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野背着手，轻轻点头。
    收服一位元婴九重大妖，不枉自己耗费这么多力气。
    “紫豹一族，被收服了？”本就头皮发麻的那些大妖，此时感觉浑身都要发麻了。
    强大的紫豹一族，元婴九重的大修士，都能被收服？
    这韩牧野到底是什么修为？
    后辈弟子？
    扯他娘的蛋。
    谁家后辈弟子有这样的本事？
    “九尾猫族据说与狐族结盟，这两家的消息，不能信。”有人低语。
    “狐族还有一位天狐坐镇，能与天狐相交的，什么心智，我们竟然相信传言，真是傻了。”有人看着韩牧野身侧的鹤天真和炎阳，笃定的开口。
    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韩牧野绝对是一位强横到极点的大修士。
    或者，是某位活了很久的老怪，借身而来？
    以往也是有过的。
    不去管这些大妖的想法，韩牧野目光落在下方海面。
    海水依然震荡，掀起黝黑的海浪。
    雷光慢慢消减，一些灵甲鱼妖已经开始轻轻活动身躯。
    当然，这其中绝大多数，已经在那一击之下，神魂陨灭。
    那等连鹤天真都要逃命的雷光，哪怕是被削弱了无数倍，砸落海中，依然杀伤力强劲。
    金丹修为的灵甲鱼妖身形庞大，勉强能重伤不死。
    金丹之下，全灭。
    一道道黝黑的身影开始浮出水面。
    “我知道了！”
    看着下方多到恐怖的灵甲鱼妖身躯，鹤天真惊呼一声：“他们是想登陆！”
    想登陆？
    他这一喊，不管是韩牧野和身侧的炎阳，还是远处那些大妖，都神色凝重。
    这么多黑甲鱼妖聚集在水岸附近，当真可能是想登陆的。
    “轰——”
    下方，水浪之中，数道身影冲出。
    那是天境的灵甲妖族化身人形，冲天而上。
    其中气血强大者，浑身气血翻涌，带起的妖气滚滚如潮。
    最少也是元婴五重以上！
    灵甲妖族的实力，绝对难以想象。
    那些落在后方的大妖，都眼睛盯着韩牧野。
    好在现在直面大妖的，是他韩牧野。
    “小子，我恐怕只能挡两三个。”鹤天真小声开口。
    “主人，我能打十个。”炎阳压低声音道。
    十个，两三个，那剩下的十八九个，还不是韩牧野一个人的？
    韩牧野摇摇头，看向天际。
    对莽荒遗地更关心的，该是那位。
    “夔牛前辈，能否请你联手灭妖？”
    韩牧野目视前方，高声开口。
    夔牛？
    邀请夔牛灭妖？
    韩牧野没有等天际回应，抬手一点。
    一颗颗剑丸围绕在身周，化为日月之光。
    剑气，瞬间弥漫方圆百里。
    之前被雷光劈下的三千剑器，扶摇而上，冲出水面，化为漫天星斗。
    星辰之光虽然暗淡，却自成天地。
    以剑封一方天地，自成混元。
    “周天剑阵！”
    鹤天真低呼一声。
    袁天剑尊的最强剑阵手段，号称周天无敌。
    这玩意的消耗韩牧野玩得起？
    玩不起。
    韩牧野的灵气修为才地境启神，就算丹田中有星辰灵珠，其中贮存的力量也撑不起这大阵的消耗。
    至于气海中的剑意，那也撑不住周天剑阵的消耗。
    他唯一有的，就是神藏之中，足够强横的神魂。
    但光有神魂，一切都是空架子。
    那剑阵此时看上去恢弘，其实最多能压初入天境的大妖。
    现在这些冲上来的灵甲妖族，随便一位都能破了剑阵。
    韩牧野摆下剑阵，当然不是让人来破的。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之中爆发璀璨的灵光。
    灵光深处，火焰升腾。
    血脉之力！
    这一刻，他借了身侧四尾紫豹血脉的力量！
    身为秘境之中大族，又与代表九尾猫族血脉之力的山苍融合，现在这四尾紫豹身上的血脉之力，无比浑厚。
    如此力量，当然要用。
    一旁的炎阳浑身一颤，身上血脉之力不受控制的被牵引，落在前方剑阵。
    紫色猎豹身形淡去，化为一道紫色的灵光，与那些剑丸相合。
    一瞬间，剑阵化为紫色。
    周天，星辰。
    漫天的紫色星辰，将整个天穹照彻。
    星辰之力灌注，无尽剑光交织，方圆千里，如同一道光茧。
    那些灵甲妖族大妖都被压在光茧之中，任剑光在身躯之外，一层层削磨。
    最先崩溃的，不是这些天境大妖。
    水面上浮动的那些地境灵甲妖族，身躯是最先崩溃。
    身躯，骨骼，被剑光磨成虚无，化为血色力量，与星光相融。
    “啧啧，周天剑阵啊，剑阵一起，那真是斩妖除魔，万族辟易。”鹤天真摇摇头，然后面上露出笑意。
    “你是不是冲着这数不尽的鱼妖，才摆下周天剑阵的？”
    剑丸最能以敌之资补益自身。
    越是敌人多，敌人强，吞噬来的力量越是多。
    此时，剑阵吞噬下方那些灵甲鱼妖身躯，借助其力，已经能自行运转。
    这让炎阳悄悄松一口气。
    这剑阵所需的力量之庞大，实在太可怕。
    刚才，他以为自己要被抽干了。
    便是四尾紫豹，此时，也浑身萎靡虚幻，没了力气。
    好在剑阵布下。
    韩牧野自己也松一口气。
    他双目眯起，看着下方被压制的那些大妖。
    神魂融入剑阵，他能感知到更远。
    剑阵号称周天，其中已经能孕育大道，以道之力，能镇压星河。
    忽然，韩牧野浑身一震。
    “前辈的意思，让我看看水底情况？”
    他口中轻语。
    就在他神念融入剑阵之时，天际有神念传来。
    夔牛角。
    夔牛角让他以神念探入水底，看看深在莽荒遗地之下的海底现在情况如何。
    这位大能无事不会这般开口。
    韩牧野点点头，没有犹豫，神念与剑光相合，悄悄引着一道剑光透入海水之中。
    百丈。
    海水黝黑，有冰寒压制神魂的力量。
    好在韩牧野这神魂之力不是引动自身力量，而是与天际夔牛角的神魂相合，一切压力，有夔牛角抵挡。
    他只管引着剑光直探海底。
    千丈。
    到此地，已经可见绵延海底山峦。
    那山峦之上，此时一片片的虎鲨族残破尸身堆叠。
    还有许多灵甲妖族在搬运这些尸身。
    虎鲨族被斩杀太多，尸身还来不及搬运完。
    原来，这些灵甲鱼妖聚集在此，是刚刚不久前围杀了虎鲨族？
    海底，剑光流转，停顿一下，转向水岸方向。
    韩牧野神魂之力催动，剑光瞬间百里。
    这一刻，连他面上神色都有了变化。
    莽荒遗地之下，密密麻麻，全是灵甲鱼妖！
    无穷无尽！
    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地境之下，很多连灵智都没有生出。
    可这无尽的鱼妖族群，看上去真是让人心中发寒。
    在这无尽鱼妖之中穿梭，韩牧野的剑光都快撑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神藏中的神魂之剑分出一丝金光，没入周天剑阵。
    剑阵上金光一闪而逝。
    借着这一道剑光，韩牧野神魂在水底再探千里。
    “嗡——”
    一声震响，韩牧野面色苍白。
    他身前的剑阵震荡，差点崩溃。
    天际，传来震鸣怒吼，一根横贯天地的黑色牛角浮现。
    韩牧野缓缓转身，眼睛盯着鹤天真：“段九霄，他，他是神兽霸下？”
    鹤天真点点头，疑惑道：“你有他的传承，怎么不知道他是神兽霸下血脉？”
    韩牧野没有回答，而是接着开口：“你说，他离开了万妖秘境？”
    鹤天真再次点头：“那家伙临走时还絮絮叨叨，说什么让我安稳待在这里，等他在仙源世界混好了，就回来……”
    话说到这，鹤天真面上神色缓缓凝重，盯着韩牧野：“你在海底看到了什么？”
    不是看到什么，韩牧野不会这般连续发问。
    深吸一口气，韩牧野低声开口：“我看到了一头背负整座遗地的霸下神兽，尸身。”
    背负莽荒遗地。
    霸下神兽尸身。
    鹤天真整个人愣在那，一时间失了神。
    “他走了啊，我亲眼看见他破开虚空的。”
    “他说拿了我一双翅膀，等去仙源世界斩一双大鹏翅膀给我的。”
    “他说让我等着，他一定会回来……”
    韩牧野抬手，掌心，一块黑沉的铁牌。
    “万妖令……”
    鹤天真看着那铁牌，喃喃低语。
    “万妖令压在神兽霸下的额头，刚才我探查时候，夔牛前辈帮我取来的。”
    一头身躯不知多宽广的巨龟，双目圆瞪，四足撑起，背负莽荒遗地。
    巨龟身周是一层血气所化的屏障，挡住无数灵甲鱼妖的啃噬。
    这是深幽海底之下，韩牧野神魂看到的一幕。
    抬头，他默默看向天际。
    “呜——”
    号角声悠长，带着悲怆。
    这一刻，仿佛整个莽荒遗地都在悲伤。
    无数的妖族匍匐在地。
    “你说，那些上古大妖不会苏醒，是不是，他们都与神兽霸下一样？”
    韩牧野轻声开口。
    鹤天真神色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韩牧野低头看向掌心的铁牌，然后，手掌握紧。
    剑气灌注。
    “轰——”
    这一刻，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万兽奔腾，天崩地裂的景象。
    无数的妖兽在辽阔天地之中自在生活，天高地阔。
    天上，凤凰与巨龙盘旋，大地上，随便一头如山的大妖，都是神兽。
    这就是莽荒界域。
    天穹之上，一尊遮盖天地的大钟闪动金光。
    聚妖钟，莽荒聚妖钟，天地初生，与天地同存的神器。
    此宝能凝聚妖族血脉，保持血脉之力纯粹，是莽荒界域第一至宝。
    有此宝，莽荒界域才能传承无数万年，血脉纯粹不败。
    直到有一日，无数仙神涌来，攻杀莽荒世界。
    这一战，天地崩塌，聚妖钟破碎。
    年轻的妖族后辈被神兽夔牛和霸下护着，在一座破碎的大地上，不断沉沦。
    无数追杀，夔牛身躯被斩碎。
    最终，霸下托负着这片残破世界落在浑黑的无尽海域之中。
    莽荒遗地太沉，神兽霸下只能靠着仅存的力量，将残破世界托起。
    十万年后，神兽霸下再无力支撑，神魂破碎。
    一头成长起来的神兽沉眠自己的身躯，将神魂寄入霸下身躯之中，再托莽荒遗地三千年。
    一个又一个三千年。
    一位位神兽沉眠。
    他们的血脉从秘地之中向着周围无数世界扩散。
    或许，他们的血脉已经稀薄到近无，但这些血脉，并非断绝。
    就如同天玄世界那些传承，不管接受传承的是谁，只要传承还在就行。
    这，就是那些大修行者的智慧与胸襟。
    段九霄，本体乃是神兽云天雀，拥有变幻与急速的神通血脉。
    神兽云天雀性子好动，喜欢云游世界。
    他化身霸下血脉，四处游历。
    他游历各方，也是为了寻找各世界中，神兽血脉是否有成长，能接替背负莽荒遗地任务的。
    最终，作为最后一位残存的神兽，他回到莽荒遗地，接替了背负莽荒遗地的任务。
    这一背，就是六千年。
    是的。
    莽荒遗地再无一位上古神兽在，段九霄碎尽自身神魂与肉身，以自己的万劫不复，让莽荒遗地六千年不沉。
    “值得吗……”
    手握铁牌，韩牧野轻声低语。
    “呵呵，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一道声音在韩牧野的神藏之中响起。
    身穿炫黑长袍，面容粗狂，双目狡黠的模样，正是有万兽妖尊之名的段九霄。
    “难道活得长，就一定值得，活的短，就不值得？”
    段九霄的虚影摊开手，摇摇头：“我们背负的是莽荒的荣耀，是我们自己的信念。”
    信念，荣耀。
    便如九玄山上，那些前赴后继的弟子，中州，那些慷慨激昂的儒生。
    他们虽然在大修士眼中如蝼蚁，却愿为信念与荣耀赴死。
    心中没有信念，那活着，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价值。
    韩牧野轻轻点头。
    “小子，帮我个忙。”
    段九霄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灵甲鱼妖一族后面牵扯无数强者，他们的目标，是整个莽荒星域。”
    “不能让他们得到万妖令。”
    “因为万妖令是聚妖钟的碎片，顺着其中感应他们就能寻到莽荒星域和其他莽荒遗地。”
    深吸一口气，段九霄低声开口：“鹤天真能破开虚空，你带着万妖令，离开此地吧。”
    带着万妖令离开。
    神藏之中，虚影散去。
    这是段九霄最后的交待。
    韩牧野低头，看向翻腾的海水。
    一条条黑甲鱼妖冲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