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道宗的龙舟后方，近三百艘各宗龙舟急速前行。
    能一路跟在灵道宗之后的，都是绝对的西疆大宗。
    这些宗门龙舟之间，相互警惕，隔上一段距离。
    在这嘉灵江上，谁向自己出手都有可能，完全不能大意。
    九玄剑门的龙舟，此时还在后方数千里外，随着船队前行。
    龙舟穿过落雁峡，一路往前，都是平缓水域。
    近五百余龙舟散布在宽阔江面，齐头并进。
    九玄剑门的龙舟也没有冒头前冲的意思，就夹杂在船队当中，不疾不徐。
    但隐约之间，所有人的龙舟都下意识的离他们远些，也不行驶在他们前方。
    这是实力的展现结果。
    强者，总能得到尊重与畏惧。
    端坐在船头的韩牧野，神念探出，一半往水底之中，一半放在天际。
    以韩牧野此时的神魂修为，已经能轻易探查到那些金丹修行者的行动。
    天际，那些金丹强者维持着禁空阵法，同时关注下方船队动向。
    此时，这些人的态度与之前有所不同。
    起码，不像之前那样对灵道宗恭顺仿佛绵羊。
    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神念探入水底，韩牧野微微皱起眉头。
    那些在落雁峡被阻击的庞大水妖群，大部分跟在船队后方。
    它们在水中十丈到三十丈之间，涌浪而行。
    此时，在船队的下方，水面平缓，但水下百丈，暗流汹涌。
    一条条黑甲怪鱼急速前行，已经超过了船队。
    能潜行百丈之下的黑甲怪鱼，全都是身形在五十丈以上。
    其中有些，更是身形达到百丈，如同巨龙一般。
    这等大妖，绝对是半步天境。
    如此多的大妖，若是在前方集结阻拦，前后夹击，便是让这数万宗门精英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韩牧野双目眯起，神念透过神藏中那颗水珠，将水系亲和之力运转到极致。
    前方一千里，水底，果然有妖族！
    一道虚影！
    那是一位化为人形的妖族，正警惕的等在水底。
    能化形，留驻水底，绝对是地境高阶，起码凝结妖丹了。
    没有惊扰这大妖，韩牧野的神念继续前探。
    前方两千里，水底有三条百丈水妖轻轻游荡，大妖身侧，是一位身穿黑甲的中年盘坐。
    前方三千里外，水底三千丈深处。
    天境，化形大妖！
    韩牧野的神念落下时候，那身影一震，抬头看向头顶。
    “轰——”
    一道水光炸裂，往着水面上倒追而来。
    远隔千里，一眼感应，这大妖，好厉害！
    韩牧野毫不犹豫，神念化为一柄小剑，轻轻一绞，与那道水光撞在一起。
    水光纠缠片刻，最终与小剑同时湮灭。
    “起码是元婴二重巅峰，这大妖是灵道宗安排的？”韩牧野轻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前方。
    这一路上来，如此多的大妖，是真要将各宗精英一网打尽？
    转头，韩牧野看向顾元龙等人。
    此刻，龙舟上所有人都一丝心神催动龙舟，一边炼化刚才得到的丹药。
    仙品丹，炼化后，对自身实力提升可是不小。
    感知到韩牧野的目光，顾元龙睁开眼。
    “韩兄，可是有所发现？”
    顾元龙的修为战力在同阶之中，可谓绝强。
    刚才韩牧野身上神念波动，他已经察觉。
    “顾兄，你和林教头照看下龙舟，我去前方看看。”
    韩牧野站起身，低声开口。
    林深和鲁高站起身来，韩牧野摆摆手，身形轻动，落入水中。
    他身形入水的刹那，顾元龙手掌一紧。
    韩牧野在他的感知之中消失了！
    难道韩牧野的修为，比自己还高很多？
    不可能。
    顾元龙心底将这个想法否决。
    他自己有奇遇，还是汤山剑派内门第一，才有此修为。
    韩牧野修行比他时日短不少，又只是西疆宗门中弟子，绝对不可能在修为上超过自己。
    那，只能有一个原因！
    水系亲和之力！
    顾元龙的双目之中透出一丝羡慕之色。
    身聚水系亲和力的他，知道水系亲和之力在水中修行战斗时候有多大的加成。
    原来，韩牧野是水系亲和之力极强。
    怪不得他说以后要去东海。
    顾元龙面上透出一丝笑意来。
    以韩牧野比自己还超绝的水系亲和力，往东海，感悟修行，当真是要横行东海了。
    那场面，确实很期待啊！
    韩牧野自然想不到顾元龙会想那么远。
    他此时身周流水自动交织，向着四周排开。
    各种游鱼在他身前轻轻荡漾。
    “嗡——”
    一声轻响，他的身形也仿佛游鱼一般，直接消失在原处。
    再出现，已经水底。
    当脚底触及江底的瞬间，一股异样的力量从他的脚底涌起。
    土系亲和满级！
    水土双属性亲和满级，直接让他的感知与力量加成达到极致。
    方圆万里，所有的力量波动，都被他感知。
    三千里外江底，确实是天境大妖。
    天境元婴二重之巅，还是黑甲鱼妖一族。
    只是此妖与那些黑甲大妖不同，身上气息多出许多清冷。
    两千里外，那盘坐的黑甲大汉，是一位修行者。
    但其修行的手段有些奇特，近乎是纯炼体存在。
    这样的功法传承，在西疆之中不多。
    倒反而像是南荒之中的妖族血脉修行法。
    或许也是大妖化形。
    千里外，那化形大妖身穿青袍，双目狭长，头脸上，有青色的鳞甲闪现。
    地境结丹修为的妖族，不是东海水妖，反而是嘉灵江中本土的妖族。
    韩牧野在水底一步百丈，身形化为一道水流，闪现之间，不过片刻，就到千里外。
    “嗡——”
    水流荡漾，那青鳞妖族一愣，手按在腰间长剑上，转头看向四周。
    此时，他面前一片灰暗。
    水底百丈之下，已经是一片昏暗。
    “刺啦——”
    毫不犹豫，他反身手上剑一剑横扫。
    剑光在昏暗中炸裂，显出一道波光。
    水底，有闪耀的灵光涌现。
    除了一道光，其他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自己的错觉，确实什么都没有。
    若不然——
    青鳞大妖面色一变，想转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无尽的江水压住，身形无法动弹分毫。
    身穿青袍的韩牧野一步走出，落在他面前。
    水土双脉的满级亲和，能让韩牧野在这江底闲庭阔步，仿佛是在逛自家后花园。
    依靠满级的水系亲和之力，在这数百丈水底，他借助的力量达到百万钧之巨。
    百万钧力量瞬间聚合，便是结丹大妖都被禁锢住。
    抬手，韩牧野将那青鳞大妖手中的长剑拿在手中。
    青鳞大妖眼角抽动，却无法动分毫。
    他的心底，早已如翻腾江河。
    面前之人到底是谁？
    此人怎么会有如此的手段？
    韩牧野面带笑意，手握长剑。
    一道剑气灌注进长剑中。
    “你叫青须？”
    青甲大妖眼角抽动一下。
    “然后，你是在上游两万里外清泽湖修行？”
    韩牧野只是在自语，并不是真的向这名叫青须的大妖问话。
    此时，剑气入剑体，他想知道的，全都映照在脑海里。
    青须大妖，本就是嘉灵江中妖族，乃是异种青鱼妖族出身。
    他修行之地，是上游万里外的大湖，清泽湖。
    修行千年得道，加上清泽湖中不少遗泽，他成就人身，踏入地境。
    成就人身，拿到一位剑修当年洞府中遗留之宝，青须做起来妖族剑修，还特地往人族坊市置备了这柄半灵器长剑。
    然后，有一次机缘巧合，他踏入清泽湖中的一处秘地。
    蛟龙！
    韩牧野双目一凛。
    那满身暗青色鳞甲，头生双角，身形五百丈，被锁链锁住的，正是一条青色的蛟龙。
    蛟龙被锁在清泽湖之底，身形完全无法动弹。
    本来心生歹意的青须想吞噬这青蛟身躯，却发现，任他全力，也伤不了大妖身躯分毫。
    而且，因为出手，引动青蛟醒来，差点一爪子将他撕碎。
    好在青须还算机灵，忙求饶，才让那位青蛟大尊扰了他性命。
    不过那青蛟也在他身上种下禁制，命他往东海，去寻东海蛟龙一族。
    没有办法的青须只好不远万里，穿过南荒，经历各种艰险，才到东海。
    只是没想到的是，才入东海，他就落在黑甲妖族手中。
    也是傻了，青须根本不知道东海妖族并非全都以蛟龙为尊，黑甲鱼妖就不遵蛟龙号令。
    青须拿出青蛟给他的信物，大摇大摆，准备邀功。
    不想被送到一位黑甲大妖面前，一顿拷打。
    青须将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招了。
    终于，侥幸换回一命。
    然后，就被裹挟着，回溯嘉灵江。
    按照那些黑甲妖族的说法，他们是来救援青蛟的。
    但一路上，黑甲妖族各种猎杀嘉灵江中妖族，还将其血肉神魂招引带走。
    无意间，他听到黑甲妖说要血祭。
    这让青须极为害怕。
    他怕自己也被血祭掉。
    长剑之中画面消散，韩牧野摇摇头。
    这青须虽然修为已经到结丹三重，可是完全是懵懵懂懂。
    这就是散修的弊端，没有足够的传承体系，也无人教导，很多修行禁忌，修仙界中的规则都完全不知。
    妖，也有散妖。
    散妖，跟散修一样。
    剑气灌注长剑，他除了看到些记忆之外，竟是连一丝剑气反馈都没有。
    显然，这青须的剑术，稀松平常到极致，连一丝剑气都没有凝出。
    “想活吗？”韩牧野长剑压在青须的脖颈上。
    青须眼角再抽动一下。
    韩牧野轻笑，抬手打个响指，凝集的水流瞬间恢复涌动。
    “说说吧，他们准备在何处动手？”抬手将长剑抛回去，韩牧野淡淡问道。
    青须完全无法理解，在这水下，韩牧野为何能自由行动，为何能将声音传到自己的耳畔。
    他的修行体系之中，几乎不涉及神魂的凝练。
    这才让他的神魂羸弱，不堪一击。
    “呜呜——”
    青须在水底比划着。
    韩牧野抬手，一道灵光撑起半丈光幕，将周围的水流隔绝。
    “回大人的话，我，我也不知……”
    青须面上透出茫然：“这些事情他们都不会告诉我，只是因为我对清泽湖熟悉，才让我跟随。”
    他不知道韩牧野为何什么都知道。
    但越是如此，他越怕。
    从遇到青蛟开始，他见识到越来越大的修行界。
    特别是到东海一趟，他他见识了无数妖族强者。
    这修行界实在太大，太可怕！
    此时，他的心底充满了对修行世界的敬畏。
    韩牧野知道，青须没有说谎。
    “带我去千里外。”
    抬手将长剑交给青须，韩牧野身形一动，与身周的灰暗水流化为一体。
    他的身形，在青须面前消失了。
    青须瞪大眼睛。
    面前这位，到底是怎样的强者？
    “走。”
    韩牧野的声音在青须身后响起。
    青须苦着脸点点头，然后身形一动，逆流在水中遁游而走。
    此时的韩牧野依托水系亲和之力，化为一股无形水流，就跟随在青须身后。
    从他下水到现在，时间早已过了两百息。
    但那禁空阵法没有对他施加半点力量。
    看来那阵法真的只是能隔绝虚空之力，对于水底并无控制力量。
    而且韩牧野也没有感知到水底百丈位置有神念探查下来。
    江水浩荡，这一段绵延万里，谁没事将神念挥洒，往水底来探？
    神念修行集聚，可是比灵气修行更难。
    谁的神念来的都不容易，不会白白耗费掉。
    青须虽然实力不行，但水中遁速不慢，千里距离，不过两刻钟就到。
    从青须身上的气血波动来看，水底如此急速遁行，这家伙也是拼命了。
    “嗡——”
    前方，一道神魂探来。
    身穿黑甲盘坐的大汉睁开眼，目光投向青须身上。
    青须口中呜呜，往前游去。
    那大汉面上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挥挥手，让那三条游弋在身侧的百丈黑甲鱼妖让开。
    青须这水妖，实力没多少，胆子更小。
    若不是因为他对清泽湖熟悉，早被撕碎了。
    黑甲大汉抬手，一道青色灵光搅动，将青须身前的水流击碎。
    “你不在下游监视那些人族，来此做甚？”
    大汉一咧嘴，哈哈笑一声：“你不会是怕被那些人族斩杀了，才逃回来的吧？”
    虽然猜错了，还真跟回来原因有点相似。
    不就是不想死才回来？
    青须面上神色一时愣住。
    见他神情，黑甲大汉也是面上一僵：“不会真的是怕死……”
    他面色一沉，低喝道：“大尊筹谋不能有半点差池，你要敢——”
    话才说一半，他面色急变。
    此时，青须已经在他身前十丈。
    这个距离，对于结丹大妖来说，是一个危险的距离。
    他下意识抬手，掌中一柄黑色的双刃大剑往前一指，一道黑色的剑光往青须身上撞去。
    “嘭——”
    这剑光撞在一道水流上，轰然崩碎。
    大汉双目凝住，双手将大剑紧握。
    韩牧野的身形出现在他面前三丈。
    “真是在找死。”
    大汉一声低喝，双手持剑，一剑劈下。
    大剑引着洪流一般的灰色水流往韩牧野身上撞去。
    “嘭——”
    水流荡碎。
    韩牧野再进一步。
    黑甲大汉瞪大眼睛。
    他知道自己这一剑有怎样的力量。
    真有人能不躲不挡，就这么凭借肉身挡住这一击？
    便是天境，恐怕——
    不可能是天境！
    若是天境，绝不会这般靠近。
    天境大尊出手，完全可以在百里之外就一击压下。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大汉低喝，手中剑上引动黑色灵光，再次斩下。
    他已经到金丹八重，距离半步天境只差一步。
    面前之人就算是半步天境，也一时奈何不了他。
    只要这一击能压制住对方一息，身后三条黑甲鱼妖合力，引动流水之力，就能让面前这家伙逃无可逃。
    斩杀半步天境，想到此等战绩，黑甲大汉只觉得热血沸腾。
    他手中剑，举起。
    韩牧野没有退，脚下也没有停。
    他不会在任何剑修面前后退。
    何况面前这大汉，连称为剑修的资格都没有。
    充其量也就是个会使用蛮力的水系大妖。
    剑光当头落下。
    韩牧野身上，水流与大地之力交错，化为一道青黄相接的光幕。
    这光幕之外，水光猎艳。
    光幕之下，浑黄苍茫。
    剑光撞在光幕上，劈开水光。
    那光晕流转之间，又将剑光破开之处封住。
    黑甲大汉面色一白，低声道：“水系亲和，土系亲和……”
    这青黄两色的光幕，可不就是水土两脉的亲和力具现？
    到底是怎样的亲和力，才能连自己的一剑都挡得住？
    不对！
    这是在水中，自己那一剑挥出，其实所有力量已经被水流之力消融。
    只是对方故意迷惑自己，才造成水流随着自己长剑涌动的假象！
    在水中，自己绝不是对方的敌手。
    大汉身形一动，化为一头十丈长的黑色水獭，四肢一展，就要往水面上游去。
    韩牧野轻轻摇头，大岩道人和赵云龙出现，两人身化剑光，一个交错，直接将黑色水獭的身躯击穿。
    赵云龙回转，手中握着一柄大剑。
    大岩道人手中，托着一颗暗金色的妖丹。
    在韩牧野要求下，御使剑丸时候，不准吞噬对方血气神魂，金丹，也能保存完整。
    他有足够手段提升自身力量，不需要用剑丸反哺的手段。
    “吼——”
    三条黑甲鱼妖嘶吼，冲向韩牧野。
    百丈鱼妖，战力无限接近半步天境。
    裹挟江水之力，光这一撞，便是一座千丈巨山也能撞碎。
    肉体力量的极致，同样能碎星辰，崩山河。
    三条百丈黑甲鱼妖冲来，站在韩牧野身后的青须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