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开庭日。
    2月的最后几天，对于张伟来说格外忙碌。
    周末两天，他都在给卓小婷做模拟质询，可惜效果并不理想。
    哪怕白若云帮了不少忙，但对于一个18岁女孩来说，要在高压下找到缓解紧张的办法，还是太难了一些。
    连带着王奶奶铁如云等人，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张伟抽空还能去做心理辅导，可惜其他人就没有杰西卡这样优秀的心理医师帮忙了。
    现在，周一到了。
    张伟一大早就来到市法院，在准备室等待。
    “虽然我打赢过很多官司，但不得不说，为无罪之人辩护才是最困难的！”
    对于即将到来的庭审，张伟自己也没把握了。
    因为卓小婷确实做了一些不符合法规的事，她明知自己的哥哥做了坏事，却没有选择举报对方，而是默认了对方的行径。
    陪审团可能会原谅她，也可能不会。
    张伟虽然有丰富的庭审经验，但对于陪审团……
    就像他说的一样，你对陪审团如初恋，可初恋会虐你千百遍。
    哄陪审团就像哄女孩，但也有油盐不进的女孩，任凭你好话说烂都没用！
    这要是真遇到了这样的陪审团，那案子也就悬了……
    就在他嘀咕之时，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来了。
    铁如云带着林雨萌与李月琴，白若云领着卓小婷与王奶奶。
    “老铁，今天学乖了啊，和小徒弟一起来，看来是没开车？”
    “呵呵，你就别担心我了，还是好好准备吧！”
    铁如云摆了摆手，让张伟少操心别人。
    “你放心吧，我对自己可是非常有信心的！”
    张伟说着，看向卓小婷。
    他自信的表情，也感染了后者。
    “我也准备好了！”卓小婷说着，与王奶奶对视一眼，二人都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上庭吧，免得待会被记者们堵住，正好也可以提前适应一下现场气氛！”
    张伟他们早早就来到了法庭等候。
    等过了十多分钟，肖百合和地检总部的人堪堪到来。
    为首的赵春明，带着自信的笑容。
    看到张伟时，他的嘴角勾起了冷笑。
    他的表情就好像在对张伟说：今天你必输无疑！
    张伟无视了他，看着肖百合坐上控方席，和对方眼神交汇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怎么样，百合姐，今天你有信心吗？”
    一旁作为次席的谭莹莹，连忙凑上来询问。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惜，今天的肖百合，倒是有些不自信了。
    今天她的心，好像乱了。
    开庭时间愈发靠近，法庭的气氛也逐渐紧张了起来。
    终于，时间到。
    “起立！”
    随着庭卫宣布，王法官入场。
    “各位，都坐下吧，今天轮到辩方发言了！”
    王法官看向张伟，后者自然起身。
    “王法官，辩方传唤被告卓小婷上庭自证！”
    传唤被告，这一幕倒是不让人意外。
    对于辩方来说，他们也只有这一位证人。
    目前调查科还没有抓到在逃的嫌犯卓大伍。
    而且在张伟眼中，负责案件的柳组长虽然经验丰富，但却也有一些缺点。
    对方太求稳了，要抓到人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
    所以张伟也只能传唤卓小婷，让她自己来作证了。
    自证开始！
    “卓小婷，我知道辩方接下来会提问你什么，她会问你关于家里那些赃物和赃款的事，所以请你告诉大家答案吧，正好也可以省去控方的一番口水。”
    张伟说着，看了肖百合一样。
    卓小婷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始缓缓回答。
    “我没有选择将哥哥的事情说出去，是因为我想要保护他，他毕竟是我的哥哥，而且我也想要保护我的奶奶。”
    “我知道我可能做了不对的事情，但如果我将这件事说出去，很可能我和我奶奶都会有危险，我的哥哥也可能会被他的那些朋友们报复，我很害怕，当时我真的很害怕……”
    卓小婷开始讲述。
    张伟与她一问一答，将一个无辜女孩，为了保护家人的心理活动，完整的呈现了出来。
    “这么说，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家人？”
    “是的，我也想过做正确的事，但在我的心中，保护家人就是最正确的！”
    随着卓小婷回答完毕，张伟也结束了提问。
    他缓缓走回辩方席，脸色却并不轻松。
    因为接下来，才是本案的重点，卓小婷必须要抗住肖百合的猛烈进攻。
    “你好，证人！”
    肖百合起身，走到证人席前，看着卓小婷。
    全场的气氛，也随着肖百合的动作而紧张了起来。
    卓小婷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公诉人，心脏的跳动逐渐加剧。
    “你刚刚提到了一点，你哥哥为什么要将那些赃物赃款都放在藏的房间里？”
    “因为他怕奶奶检查，他知道这些东西都会被奶奶丢出去！”
    “那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你也可以像你奶奶这样，将这些东西都丢出去吧？”
    “我……”卓小婷停顿了一下，看向辩方席。
    张伟点了点头，卓小婷明白了。
    “我告诉了我哥哥，让他将这些东西都拿走！”
    “但你没有采取其他的措施，你只是口头警告了一句，甚至都没有任何的抗争行为吧，你就这么让他将赃物赃款留在了你的房间里？”
    卓小婷又看向张伟，后者再次点头。
    “没有……”
    “卓小婷，你应该知道这些钱来路不正吧，或者说你清楚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老老实实工作挣钱，他的钱极大可能是通过非法勾当得来的，是吧？”
    “是的，我知道。”
    “那你是否知道，帮嫌犯藏匿赃物和赃款，其实是帮助他犯罪？”
    卓小婷再次看向张伟，而张伟则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的，我知道。”
    肖百合也同样点头，对于这个回答她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她可能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了。
    “那么，当柳组长对你们住的公寓搜查时，你妄图将赃款和赃物藏在枕套内，你是否知道这个行为就是在试图隐瞒真相！”
    “是的。”
    肖百合停顿了一下，随后目光扫向陪审席。
    “卓小婷，我想请问你，如果一个人试图隐瞒真相，在你看来这个行为是诚实还是不诚实的表现？”
    “我想是不诚实的……”
    “卓小婷，之前的盘问你应该都听到了，你的律师张伟在质询柳组长时，要求柳组长假设当他走近房间开始搜查时，把你当做他的儿子一样诚实，你还记得这件事吧？”
    “我记得。”
    “事实上，当柳组长进入房间时，其实你的表现并不诚实！”
    “你说的没错……”
    辩方席上。
    “师傅，我感觉控方的问题很犀利呀，陪审席都开始受到影响了。”
    “是啊，张伟，你为什么不反对呢？”
    肖百合的一连串提问，让林雨萌和李月琴都感受到了压力。
    她们身为律师都有压力，那么作为众目睽睽下被质询的证人，卓小婷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张伟没有回应二人。
    庭上，肖百合的提问还在继续。
    “卓小婷，你为了保护你的哥哥而做出不诚实的行为，那么当你隐瞒真相来保护哥哥，我想请问你是否也会隐瞒真相来保护自己呢？”
    “我说了，当时的情况其实是……”
    “反对！”
    就在卓小婷无法发言时，张伟终于站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表明一下态度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现在的提问正是关键时刻，所以法官的回答一定是……
    “反对无效！”
    王法官甚至都没有抬一下眼皮，眼睛一直都盯着证人席。
    准确的说，他正在一动不动的看着卓小婷的反应。
    肖百合见气氛有些沉闷，再次开口：“卓小婷，你想告诉大家，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哥哥才选择说谎，但是你却可以在保护自己时不说谎，变得非常诚实，是这样吗？”
    “我，我现在没有说谎。”
    卓小婷的回答，已经有些不自信了。
    她看向辩方席的张伟，而张伟也同样看着她。
    “哦，你没有说谎？”
    肖百合听到卓小婷的回答后，做出一副思索的表情：“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不说谎的人，你想告诉我们你可能有时候会撒谎，但现在一定没有撒谎吗？”
    这个问题，已经让陪审团、王法官，甚至听证席上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世界上没有不撒谎的人，除非你是机器人，或者变态的自律狂。
    卓小婷显然不是这类人，那么她必然会撒谎，尤其是在事关自己利益的时刻，撒谎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的回答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极大可能是谎言！
    肖百合的提问，是杀人诛心之举！
    “王法官，我的质询结束了！”
    肖百合走回控方席，然后面无表情的坐下。
    她的提问，也让全场陷入了思考。
    王法官看出了现场气氛，敲锥宣布：“暂时休庭30分钟，稍后我们继续！”
    所有人离席。
    ……
    准备室内。
    “张伟，你怎么不提出反对呢？”
    “是啊，你就这么任凭对手逼问你的委托人，你没看到她被陪审团质疑了吗？”
    白若云和铁如云，一进来就质问张伟。
    上个礼拜他们还说张伟的庭审表现好，结果今天的表现，他们很失望。
    “我没有提出反对，是因为我不想让陪审团产生质疑，最后我不得已提出反对，是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支持我的委托人，事实上我连这个反对都不想说。”
    张伟立马解释，但这个解释白若云和铁如云都是不相信的。
    刚才张伟的表现，说实话并不好。
    咚咚咚！
    也就在此时，有人在门外敲门。
    “辩方律师，法官请你去办公室一趟！”
    辩方律师，那自然是张伟了。
    “法官找我？”
    听到老王找自己，张伟看了眼白若云和铁如云，最后只能跟着庭卫离开。
    法官办公室内。
    当张伟来到这里时，就看到肖百合也在，看来法官是约了双方同时会面。
    “张律所，坐吧！”
    王法官催促了一句，让张伟坐下。
    看到张伟入座，王法官的脸色依旧绷紧。
    “我知道，交差质询已经结束了，因为辩方只有卓小婷一个证人。同时我也知道，柳组长还没有抓到卓大伍，但我这次开会，不是要质疑调查科的抓捕效率，而是因为这次的案子，因为本案的被告卓小婷！”
    他看向张伟，语气加重道：“张律师，接下来就是双方各自的结案陈词了，一旦你们都说出来，那就没有办法达成庭辫交易了！”
    “所以我现在想问你，为什么拒绝肖百合检察官给出的4个月交易，这在我看来是检方最大的让步，你应该说服你的委托人接受这个交易！”
    见王法官都这么说了，张伟也知道自己必须要解释一下，尤其是肖百合还在呢。
    “老王，其实我也真的尝试着说服她达成交易，但我更加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委托人是受到了无辜牵连，她是清白的！”
    “清白，你还是这么天真吗？”王法官摇着头，一脸失望。
    就连肖百合，也同样有些无语。
    我都这么质询那个小丫头了，你还说对方是无辜的？
    “事实上，我还希望能够在最后的结案陈词中说出这一点，我的委托人情愿承受着入狱的风险，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为此她甚至放弃了4个月的交易！”
    “不行！”
    听到张伟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王法官直接打断。
    “张律师，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天真的，你告诉我有什么理由支持你这么做，你这是在破坏庭辫规则！”
    “法官阁下，我只是想要告诉陪审团，我的委托人有多么大的决心而已，那可是5年监禁，她……”
    “你住口！”
    王法官再次打断张伟，强调道：“如果庭辫交易公开的话，检方压根就不会提出4个月了，检方已经仁至义尽，是你和你的委托人一直不识抬举，一直在挑战我们的底线！”
    张伟听得出来，王法官都有些生气了。
    肖百合虽然全程一言不发，但态度也表面了。
    “张伟，我在这里警告你一句，你在结案陈词的时候如果多嘴一句，哪怕你突然间抽了风，哪怕你嘴巴是漏的，也给我将交易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王法官盯着张伟，再次加重语气强调：“为了确认你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我必须要当着你的面强调一遍，如果让我在庭审现场听到什么10个月和4个月，哪怕是一个字，一个数字，哪怕是你暗示陪审团关于被告的刑期有多长，哪怕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你不仅将面临无效审判，你还会因此进监狱！”
    “张律师，现在请你回答我，你是否听到了我这句话！”
    张伟撇了撇嘴，没有回应。
    “律师，请你回答我，你是否听到了这句话！”王法官又问了一边，语气比刚才还要严肃。
    张伟最后深呼吸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我听到了，老王！”
    “很好，希望你记住自己的回答，现在你们都出去吧！”
    王法官赶人了，张伟和肖百合也只能离开。
    走在门口时，肖百合拦住了张伟。
    “说实话，你的委托人真的有些不理智了，我相信100人中，有99个会同意这项交易！”
    “可惜，我的委托人就是那唯一一个不开窍的！”
    “那祝你好运吧，张律师！”
    看着肖百合走远，张伟也只能回到准备室。
    王奶奶看到他回来，一脸关切：“张律师，接下来是不是要进行结案陈词了啊！”
    “是的，而且我认为这一次非常的棘手，因为对手也不是泛泛之辈！”
    “那……”
    “我们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对，但我也知道就算我保证了一切，你们也不会相信的！”
    张伟虽然嘴角泛苦，但还是笑着说道：“好了，法官只给我们30分钟休息，刚才被他喊了过去，时间也快到了，我们都回去吧！”
    一行人无奈，也只能回到法庭现场。
    随着人陆陆续续返回，整个庭审现场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王法官迈着步子，走回自己的座位。
    他看了张伟一眼，还抖了抖身上的黑色法袍。
    言外之意：你小子看清楚了，我就算想要帮你，身上的这件法袍也不答应，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而且，他已经警告过了。
    如果张伟胆敢投机取巧，在结案陈词之中提出控辩双方的庭辫交易内容，那么就休怪他不讲情面了！
    听证席上，所有人入座。
    赵春明一脸淡然的看着现场，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这一次，他们地检总部一定能够狠狠挫败张伟的锐气！
    而与他相反的是听证席的另一边，白若云和铁如云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王奶奶的手交叉着，五指握紧，一脸忧愁。
    庭上的气氛，也格外压抑。
    “辩方，根据你们提交的证人名单，你们已经没有要传唤的证人了对吧？”
    “是的，王法官！”
    “那好，双方开始各自的结案陈词吧！”
    随着王法官宣布，肖百合率先站了起来。
    她走到庭上，然后看了张伟一眼，最后走向陪审席。
    “你们知道吗，在辩护律师之间有这么一句话，说陪审团是由12个蠢蛋组成的……”
    这熟悉的开场白，是让张伟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肖百合，同时心中开始思考一件事。
    为什么对方会选择这一套结案陈词的开场白？
    这是故意放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