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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争执

    六部不论,只都察院,六科递交辞呈二十六人,一下子少了十分之一二。
    考成法施行的关键就是靠言官。
    言官督查六部,六部督查各地,乃是关键。
    所以不能空置,需要尽快补上。
    言官虽然品级低,但是身份高,在地方更是清贵,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久居此位,喜欢结交托付人情乃是人性。
    换成谁处在这个位置都无法避免,后世一样如此。
    考成法只按结果,各地无法完成,托付言官,而张居正严打人情徇私,旧有的言官当然会不满,会反对。
    读书人重风骨,环境如此。
    如今还愿意受内阁提拔进入都察院,六科,要么本身没有主见,要么自有坚持,更多的人则是为了当官。
    根本原因,还是人的思维没有变化。
    人是不愿意接受改变的。
    朱翊钧先前看到何心隐的著作,思想比较贴切事实,不少观点已接近后世。
    本想招来讲学,然后寻机重用,谁知却是个卫道士,反而跟朝廷带来了大麻烦。
    可见人心难变啊。
    道了一声可惜,朱翊钧同时也明白了一个至理。
    新政改革是不可能说服读书人的,除了硬来别无可能。
    朱翊钧请来老师余有丁。
    他要请这位潜邸师傅出山了。
    自己十岁亲政,虽然推出张居正在前,各种手段齐出,但是朱翊钧内心明白。
    自己没有受到大臣攻击,哪怕对官员行廷仗之事,而能泰然自若,从容不迫。
    靠的不是什么御前卫,更不是御马监,更更不是锦衣卫。
    而是先帝为他选择的那些老师们。
    “久不见先生矣。”
    朱翊钧起身,让太监赐座,和余有丁同时座下。
    “赐茶。”
    等余有丁喝了茶水,朱翊钧才开口。
    “朕想请余师傅出翰林院,任国子监祭酒。”
    这个倒是余有丁来时没有想到的,最近王公大臣对皇上怨言多。认为皇上年轻,应以读书为重,明白圣人之理。
    本以为皇上会让自己去平息这些怨言,万没想到皇上会是把国子监让自己管理,这却是何意。
    “新政施行以来,人情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故有始治而终乱。”
    余有丁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这是让自己去国子监,扭转学风,支持新政,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余师傅,当年您教导朕,有一次学习《周书·无逸篇》,朕贪玩第二日背不熟,你还生闷气。”
    “哈。”
    余有丁咧开嘴,发出无声的笑声,如今都过去五载,时光匆匆啊,当初以为顽童的太子,实乃善于嘉纳。
    “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
    朱翊钧起身,背诵起来。
    余有丁收起笑声,闭上眼睛,沉浸在皇上的读书声中。
    天下事。
    还有比君主愿意学习圣贤之理,体恤民间之苦,更为值得乐哉的事情吗?
    “余师傅,朕可背诵下来了。”
    “善。”
    余有丁笑道。
    第二日。
    圣旨到吏部。
    “翰林院右庶子余有丁,匡弼朕躬,勋德茂著,兹四品九年考满,恩礼宜隆。
    着加进太子太傅,领国子监祭酒,越三品。”
    余有丁上疏自谦。
    “臣学术迂疏,行能浅薄,朝夕献纳,不过口耳章句之粗,手足拮据,率皆法制品式之末。
    心力徒竭,绩效罔闻。”
    收到奏疏。
    朱翊钧命文书房宦官,前往余府。
    赐银三十两,纻丝四表里,羊三只,茶饭五桌,酒三十瓶,新钞三千贯。
    太监同时带来有朱翊钧亲发敕书一道。
    第三日。
    朱翊钧又下旨。
    “余师傅,忠劳独茂,功在社稷,泽被生民,所加之恩犹未惬于朕志。
    卿宜勉遵成命,副朕眷怀。”
    没想到,余有丁仍然上疏免辞。
    朱翊钧思虑一番,明白了余有丁的用意,笑了几声,让太监继续下诏。
    国子监祭酒一职,贵重无比,但如此破格礼遇,实乃少见,余有丁终于上任。
    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考核国子监一应先生。
    题目直奔主题,论考成法。
    言不利者,停职再考。
    言有利者,夸赞续任。
    朱翊钧闻之大笑,张居正也抚须赞叹,丙仲行事果断,不变矣。
    南京又送来捷报。
    真是好事成双。
    随着官兵深入,前行逐渐艰难,人马难过。
    山路崎岖,一山望去虽近,进前却需半日,有时大树遮阴蔽日,连道路也无。
    有时翻过大山又豁然开朗,必有山寨。
    七万大军在连绵不断的山中,就如沙海一砾。
    半个月来,也未寻到乱民大部,仿佛凭空消失一般,无影无踪。
    天气逐渐炎热,山外补给困难,士兵们饥渴难耐。
    军中怨气升。
    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各类补给,围堵战略,乱民拖不起,官兵一样也拖不起。
    是躲是战,是等官兵久疲不战自退,还是主动出击。
    瑶民们在大山深林里,犹如人猴一般迅速,而不被官兵发现,把信息都带回来。
    长老们也各有争执。
    经历过嘉靖年战事的老人更为犹豫。
    他们从那场战争中懂了一个道理。
    汉人败一次还可以败两次,败了两次还可以败三次,可以一直败,但是官兵却是源源不断。
    而他们一次也败不起。
    年轻人则不同意,认为尔等贪图享受,接受瑶民供奉却不知道为瑶民们谋利。
    “去年杀出山外,汉人也不过如此,杀鸡屠狗尔。”
    这话引起了乱民中汉人的不满。
    “我等齐心协力,抗拒横征无度的暴政,为何如此轻视我等?”
    “那些个肥猪不也是你们汉人。”
    “你们汉人贪生怕死,自己人迫害自己人,我们瑶民则不会。”
    “岂有此理。”
    双方起了争执,长老们头疼,呵退那几个年轻瑶民首领。
    戚金望着这处的地形,路断陡折,山林茂盛,感到棘手不敢进,派出大量的斥候。
    这次的战事,和他在东南,在九边都不同,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就是磨。
    实在是太磨人了。
    不光士兵没有了耐心,将领一样如此。
    斥候们纷纷回报,未发现敌踪,戚金仍然不敢大意,此地实在是太过凶险。
    李如松觉得戚金太过犹豫,反而易耽误时机,自告奋勇为先锋开路。
    戚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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