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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质问

    朱翊钧打消了言官的冲动,接下来开始安抚他。
    十分煎熬,终于可以离开,张诚一脸的羞愧。
    又担心今日的事情会传出去,影响自己的名声,又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做足准备。
    等外面的同僚问起,他支支吾吾,终于还是说道。
    “上于宫中读书,日夕有程,常二四遍背诵,却是精熟,上年幼,如此好学,儒生多不如也。”
    众人哗然,那关于皇帝不喜读书,好嬉戏的言论岂不是谣言。
    “皇上喜读书是好事,君更要好生劝诫皇上爱民如子。”
    张诚点头,不敢过多停留怕被揭穿,直接回了家。
    朱翊钧听到太监的回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个言官好打发。
    自己作为上位者,想要找下面人的错处还不容易,鸡蛋里挑骨头,怎么也能翻出来。
    接下来,就看先生的魄力了。
    改革又不是请客吃饭。
    张居正感到了一种无形的潮水,正在向他涌来,他看到了危险。
    “本之和平,依于忠厚。”
    此类奏疏,直接劝诫皇帝,不要在信任张居正,直接撕破脸皮。
    “言官本以监察天下为己任,乃朝中公器,如何变成用来监督考成法,某些人的私器。”
    “宽严相济,政是以和。”
    这是公开和考成法唱反调。
    考成法仰赖六科控制六部,六部控制地方,如今上下皆反。
    张居正要么选择退让,要么选择逆流而上。
    家中。
    22岁的长子张敬修,虽然学识并不出众,但是性格坚韧,颇有其父之风。
    张居正也很信任长子,很多事情也会交给他去协助。
    “父亲,儿子收到同窗的信件,如今地方大臣都对父亲不满,加上如今言官弹劾之事……”
    一脸忧心忡忡。
    父亲本受先帝顾命,幼君老师,内阁首辅,朝中无对手。
    如此大好的优势,为何变成满朝反对。
    自明以来,还没有哪位内阁元辅沦落如此,当年的严嵩也没有像父亲今日这般众叛亲离啊。
    张居正叹了口气,让长子坐下。
    今日他要为长子,讲述一直以来没有对人言的心里话,他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的儿子。
    连小皇帝都不行。
    见到事情不对就躲了起来,如此为君之道,谁教的???
    气死老夫。
    他可以退。
    大明还能退吗?
    大明朝已经无退路矣。
    如此逼迫自己的老师,实在是……。
    听到父亲的话,张敬修并不同意。
    大明是有问题。
    但是哪一朝又没有问题?何至于杞人忧天。
    鞑子差点破了北京,京郊农民造反天下惊,四川湖广流民造反众百万……
    不说嘉靖,就是前朝隆庆朝,哪一年停了战事?
    张敬修觉得父亲有点过犹不及。
    国家本来就不是轻易治理的。
    万里疆土,亿兆子民结为一体,维护安稳已是竭尽全力,如今反要大动干戈破坏稳定。
    再有事,如何有力气去平息,恐终成大祸。
    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理解自己,张居正郁闷的回了书房,久久不出来。
    乾清宫。
    朱翊钧看到内阁转来的奏疏,全是请自己批复的。
    关于罢免张居正。
    一本一本批复不同意,并会添加一句,先生乃父皇顾命,朕信之。
    同时也叹了口气。
    张居正久久不动手,这是还指望着自己啊。
    朱翊钧可以把刀把子递给张居正,但是他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动手的那个人。
    历朝历代,以史为鉴,动手的人都没有好下朝。
    他不是朱元璋。
    军队都是他建立的,他会惧怕谁?不服就碾压之。
    自己可没他的威望。
    如今形势变了。
    因为自己的亲政,张居正不敢做独相。
    做独相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个人尽皆知的道理,张居正如何不懂。
    历史上他选择了如此。
    因为皇帝小,不懂朝事尽托付与他,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为了改革只能自己迎头而上。
    如今他有了选择。
    但是朱翊钧没有选择。
    他不光要支持张居正以后的一条鞭法,还打算实打实的清查全国田亩,摊丁入亩,甚至调动九边将门,清理全国卫所。
    他想要的改革,远不止历史上张居正的改革。
    历史上张居正的改革,结果都导致各地兵变,百姓造反。
    他自己想要的改革,无异于自绝于王公大臣,自绝于将军,自绝于天下书生。
    如果不成功,史书都会问皇帝为何造反。
    所以朱翊钧是绝对不会下场的,他只会选择出愿意下场的人。
    两人的矛盾就是,张居正觉得皇帝不下场太辜负他了,朱翊钧觉得自己不能下场。
    “唉。”
    这师生关系处的,比谈恋爱纠结多了。
    朱翊钧又叹了口气。
    皇帝又病了,不上朝不读书。
    张居正同时也病了。
    南京户科给事中余懋学,此人虽不在京,名气却不小,乃是言官中,举重轻重的一位人物。
    连张居正都不敢轻视。
    他公开说了一句话,“朝中有奸臣,吾等应谏皇上防谀佞。”
    请来大儒,同僚共议,随后联名上疏。
    “元年,至涿州桥工告完,天下明知为圣母便利百姓之物,乃是圣母仁德。
    而工部议功,乃夸阁臣,司礼之绩,虽是官场陋习,言词却过于谄媚。
    阁臣本应行正以天下,如此这般,实乃小人矣。”
    这份奏疏名气极大,满朝文武都在关注此事,看着这份奏疏进的京城,举世皆知。
    张居正真的是被气病了。
    听到太监确定是真病了,朱翊钧不在纠结。
    “下旨。”
    听到朱翊钧的语气极重,知道皇帝动怒,太监们跪下。
    “此人身居重位,不思朝廷励精图治之意,乃借大儒之名,拉同僚结党,以攻奸内阁邀买人心。
    问他收了多少地方官员的孝敬,在问他每日去吃花酒几杯,问清楚了把他打发去,永不叙用。”
    朱翊钧原想把他下狱,但是预料反而会坏事,遂改成了免职永不叙用。
    司礼监太监看到圣人最后几句话,知道此人完了。
    圣旨很快到了南京。
    余懋学当众被太监问话,听到皇帝问他收了多少地方官员的孝敬,问他每日去吃花酒几杯。
    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竟然不接旨也不回话,就这么站起身,指着太监们。
    “大胆!”
    锦衣卫听到太监的厉喝,纷纷上前一步。
    余懋学喷出一口血,扬天往后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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