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说她刚才的话吧。爱丽丝想。她倒是不在意太宰的称呼,他小时候一直叫她姐姐,这几年开始喜欢姐姐和爱丽丝混着叫,她觉得挺正常,毕竟小男生长大了嘛。而且家里本来也就只有太宰会叫她姐姐。中也和龙之介都是一开始就叫她爱丽丝的。
但这个问题……
爱丽丝放下抱枕,也没去管鞋子和外套,向前一倾身就离开了座位,蹲在太宰的面前,伸手把他的双手拢在手中,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问?”
大约是因为此处是只有两人的狭小而密闭的空间,太宰治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他注视着那片近在咫尺的湛蓝,用对于【太宰治】其人而言极其罕见的,过于真实的语气轻声说。
“我觉得……有点可怕。”
爱丽丝于是更加凑近了一点,伸手轻柔的贴在他没有缠绷带的那边脸颊上。
“因为活着吗?”像是被少年所影响了一样,她的语气也放得极轻。
“嗯。”太宰治动作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太宰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吗?和我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不开心吗?”
“并不是。”
并不是因为不开心,或者说,正是因为恰恰相反。
【织田作】曾经对【太宰治】说,//无论成为杀人的一方、还是救人的一方,都不会出现超出你预测的事情。能够填补你的孤独的东西在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你只能永远在黑暗中彷徨。//
的确如此。他曾也是这么认为的。在这个腐朽的世界,在这场荒诞无趣的噩梦之中,并不存在值得延长这沉闷的生命去拼命追寻的东西。
所以,在11岁那年,他【提前】来到了横滨,并打算在验证了某件事之后,就干净利落的去死。
所以,那天,他跳下了那条河。
坠入冰冷的河水之中时,他只觉得讽刺。七岁暮春的某一天,他的脑海里忽然莫名其妙的多了两份记忆,两个【太宰治】,两段【殊途同归】的人生。为什么给他这些?就因为他是太宰治吗?
——可是无论杀人还是救人,【书】或者横滨,都与他无关。他还没有遇见【织田作】,并不明白那种迫切想要挽回拯救对方的心情。是诅咒也好祝福也罢,甚至即便世界明天就毁灭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那些都是【太宰治】,都是我,那又如何。
——或者说正因为那些都是【太宰治】,都是“我”,他才更加确定了,即便继续活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找不到的。能够填补你的孤独的东西在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值得延长这沉闷的生命去拼命追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那么,就让我睡去吧。我只要睡去就好。让我安眠。然后便可“醒来”了。
在沉入安静冰冷的河水时,他是真的这么想的——即便那是他第一次尝试自杀,却仿佛早已尝试了几百上千次一般熟练。
然而,他遇到了爱丽丝。
有着叫做森鸥外的人形异能力的,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测的,不由分说的就用炙热厚重到不可思议的温暖将他团团包裹住了的爱丽丝。
最初,他只是对于出乎意料的,美丽得近乎虚幻的存在之物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好奇心。
但很快,这份好奇心就被别的东西所取代了。在爱丽丝身边,在她的诊所里,太宰治并不是【太宰治】,就真的只是一个稍微聪明了一点调皮了一点的小小的普通的少年而已。而对于在爱丽丝看来需要保护甚至是宠爱的少年来说,这个世界没有风霜雨雪,只有琐碎平凡温暖的日常。
那种感觉,太过陌生和新奇,也太过于舒适了。【太宰治】怕是从没有想过他会被“爱丽丝”无微不至的照顾,对兰波恶作剧,被迫指导芥川龙之介写数学作业——说起来为什么他数学能那么差?明明中文就学得还挺快——多吃了两口蟹肉罐头就要被芥川银打小报告。哪怕和蛞蝓吵了一百零八次,楼上楼下被追着打,下一次他还是会带着新的游戏来找他玩儿。在被他嫌弃不会攻略时爆着青筋怒摔手柄,几分钟后再耐着性子低声下气的来询问通关秘诀。即便每一次把他从树上河里等等其他地方捞回来的时候都骂骂咧咧嗓门响到他耳朵疼。但只要他一装被打痛他就会愧疚,一打喷嚏,橘发的少年就会立刻脱下外衣当头罩过来。
现在,更是所有人都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对象,只要站上战场,无论芥川还是中也,都会下意识的把他往身后扯。
他们在保护他。他们,在保护【太宰治】。
即非因为责任也不是为了利用他的大脑。既不是出于固执的忠诚也不是为了不可或缺的战力。
只是因为他们是【家人】,只是因为他是太宰治而已。
这是新奇到,让人甚至觉得惶恐的感情。
更不要说,还有织田作。
是被爱丽丝说着“既然不想杀人你就别掺合了。不是说想小说嘛,那正好,你去养养小孩练练笔就行了。”然后迅速打包塞进了她当上首领后第一时间买下的孤儿院的织田作。
——爱丽丝因为那段时间太忙了分不出手,购买孤儿院的事项是他直接经手的。在孤儿院的名单里,他看到了中岛敦的名字。
真好啊。那一瞬间,太宰治想着。这个世界在此刻如此美丽,简直就像一场虚幻的梦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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