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不知何时,起了漫天风雪。风大雪大,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霍九霆出了道观的门,从他的眼光看过去,那道横架在半空中,由北向南的灵桥已经被风雪掩埋,暂时看不见了,他心里稍微安定一点。
灵桥的起点在哪里,他暂时还不知道,但终点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在盛夏鱼庄。
从省道上下来,沿着鱼塘的堤坝,两道深深的车辙陷入进了堤坝之上。隔着浓浓的灵雾,夏家传来剧烈的争吵声,霍九霆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不住在你这里住哪里?你不是我儿子,这不是你弟弟?你现在到了好处,你就不想认亲妈亲弟了?你赶我走,你要看我走不走?”
“那你说吧,你怎么才愿意走?”夏崇平忍着怒气问道。
“怎么能走?你看看同平和群贞都成什么样了?叫你去帮忙看看,你倒好,门都没进就走了。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无情无义的东西?”刘满枝一屁股在门槛上坐下来,拍着腿,“你们快来看啊,这家人真是没良心,兄弟快死了都不管……”
“奶,你的意思,只要叔不做噩梦了,你们就滚?”夏清紧紧握拳,手中的阴煞几乎要成型了,看着是一团虚无缥缈的黑烟,有着一头雄狮的模样,但实际上,这地球上大约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得了这一击。
“是又怎样?有你说话的份吗?我生养了你爸一场,他就应该养我,我就住这里住定了!”
这要换了以前,夏崇平肯定高兴坏了,他妈没那么嫌弃他,还愿意要他养老。只可惜,这个时机已经过了。刘满枝再说这些话,夏崇平只听得一阵厌恶。
他背着手站在廊檐下,看着周围的水塘,公路上的车很少,连霍九霆走近了,他都没有察觉。
“叔,出什么事了吗?”霍九霆问道。
他说着,便迈腿进了屋,从刘满枝身边经过的时候,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一天到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些人,在这里吃啊,喝啊……”
“闭嘴!”夏清气得朝刘满枝紧跑了两步,正要出手,霍九霆迎面就握住了她的手,“师妹,我来问问,兴许你二叔这病我能治。”
夏同平和刘群贞两人歪在椅子上,一听这话,抬起头来,见进来这么清隽温柔的少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清儿,这是你师兄,他应该能治好我们吧?”
“能!”不等夏清说话,霍九霆就一言断定,“说起来也很简单,你应该是属于土命吧?这个命比较好。”
土命什么的,夏同平不懂,不过,霍九霆接下来的话,他听明白了,“你是六三年三月初二生,对不对?”
这是遇到高人了啊!
夏同平欣喜若狂,“这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霍九霆指着自己的眼睛,故弄玄虚,“你属于土命的话,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大铁家伙,哦,对了,你家门口,我上次看到有个二八拖拉机,那算是个铁家伙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正好停在你家门口,这就把你的命给压住了,命魂上头,压这么个铁疙瘩,你是不是天天坐噩梦?”
“是滴啊!”刘群贞猛地一拍大腿,“同儿,你好好跟他说说,让他帮你看看。短寿的,我就说,三清观有高人,可以治你兄弟,你就是巴不得他死,死都不肯帮忙。”
“是不是有鬼在追你?你怎么跑也跑不掉?”
夏清震惊地看着霍九霆,但霍九霆就跟看情人一样看着夏同平,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读取什么东西。
“是,就是鬼,拉着我,不让我走,我想飞,又飞不起来。夜夜都做这梦,我都不敢睡了。”夏同平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眯着一双眼睛,说不清是梦把他折磨成这样,还是烟把他折磨成这样。
“这就是了,就是这个拖拉机,拖拉机是铁疙瘩,金克土,你之前天天开,压在你的命魂上,幸好遇到了我,要再多些时间,你非丢了命不可。”
“那现在怎么搞?”夏同平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拖拉机,你卖肯定是不能卖的,有那个下家愿意帮你担这种事?”
“什么意思?”若非夏清懂五行八卦,她都要被霍九霆忽悠瘸了,按照八字,夏同平可不是属土命。夏同平为什么夜夜做噩梦,没有谁比夏清更清楚的了。
“什么意思?你问师兄,还真是问对人了。”霍九霆站累了,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把夏清扯过来坐在自己身边,“这拖拉机可能是买回来的日子不对,被什么冲撞了,上面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谁买了,它就压谁,所以说,这种,你送别人,别人都不敢要。”
“难道扔了不成?”刘满枝心疼得要死了,但她一点都不怀疑霍九霆的话,农村里,做了新屋要放鞭,家里买一辆自行车也要放鞭,此时,她使劲地想,当天她为小儿子买了这拖拉机回来,他们到底放鞭了没有?
放鞭可以驱邪啊!
但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个好主意,不如,扔了吧,谁不怕死,谁开回去用呗。”
“奶,要是照这么说的话,二叔和二婶,你们就算赖在我家里也没有用,一样会做噩梦。还不如赶快回去,把拖拉机处理了。这都要过年了,不在自己家过年,回头又惹什么事出来。”
“我不走,让你爸帮忙把拖拉机处理了。什么时候挪走,我什么时候走。”刘满枝朝门框上一靠,两条腿往门槛上一搭,谁进出都不方便了。
夏崇平气得失去了理智,他眼角余光朝刘满枝侧目了一下,“行,我死了算了,我去把拖拉机开过来,放我家门口,这总行了吧?”
“不行!”夏清反对,“爸,二叔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二叔是奶的儿子,你就不是奶的儿子了吗?”
夏清演得有点过了,也有点动真情,眼里竟然有泪光在闪动。
霍九霆的心跟着被刺痛了一下,他冷静惯了的人,不管内心如何波动,表面上都显得云淡风轻,但此时,脸上有点绷不住,抬手摸摸夏清的头,只能无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