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站在门口,左手拿着撮箕,右手提着扫帚,她有一瞬的冲动,想二话不说,就把撮箕里的垃圾倒进刘满枝的碗里。
刘满枝原先是夏家的童养媳。
夏家祖上世代都是大夫,到了太爷这一代,才改行去做了药材生意。当年,刘满枝带着弟弟逃荒经过,太爷见她小小年纪,责任心强,又能干,考虑到自己儿子性格懦弱,便把她留在家里做了童养媳。
自古婆媳都不对付,太奶这人很迂腐,也很笨。太爷在外头养外室,她没有本事制止。
逢年过节,太爷牵匹马,马背上搭块红绸布,那女人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和太爷一起回来坐上席。
太奶气得吐血,满腔气都往刘满枝身上出,从小打骂到大。待到了刘满枝自己成家了,她从小受过的那些气,无处排遣,便全部都发泄在夏崇平的身上。
夏崇平是最像她的一个孩子,可刘满枝看他,哪里都不顺眼,就好似,她不如意的人生,是夏崇平一手造成的。
“奶,你不怕遭报应吗?”
夏清记得很清楚,太爷活了九十多岁,晚景凄凉,自是不必说。
每个月,到了爷要去给太爷送米送钱的时候,刘满枝就会骂,爷性格懦弱,刘满枝说给三十斤,爷不敢给三十一斤。
九十岁的老人,到处捡柴火,将家里的桌椅板凳都劈了当柴烧。
夏崇平小的时候,太奶就去世了。那个外室一直跟着太爷,夏清他们也喊那外室太奶。上上一辈的恩怨情份轮不到他们这一辈说三道四。
只记得,刘满枝到处说这外室不是夏家的人,要是太爷过世了,他们肯定不会管之类的,等到太爷阳寿快尽,太奶用根裤腰带,把自己吊死在床架子。
太奶死后,太爷便粒米不进,三天后,把自己饿死了。
刘满枝是得食道癌死的,她连水都没法喝,那么好吃的一个人,也是活生生被饿死了。
也因此,夏清信了因果。
“我怕遭什么报应?”刘满枝满不在乎地道,“你这不死的,叫你把你妈买的肉给我一点,你还咒我,是不是?”
“你是我奶,你年纪比我大多了,你都没死,怎么轮得到我死?”夏清把撮箕往门口一放,她还有衣服要洗,还要去菜园子里摘菜,没这么多时间和刘满枝耗,“我家的肉,喂狗都不会给你吃的,你少做梦了!”
“你说什么?”刘满枝声音尖利得要把屋顶刺穿,她拿起筷子就要打夏清,“你个小短阳寿的,你敢骂老子,老子打死你,没教养的东西,卢秋菊这贱妇,只会生,不会养,居然还敢骂老子!”
夏清一听她又骂人,那股子恨意就油然而生,她举起扫帚,克制住朝刘满枝的脸上打的冲动,朝刘满枝手里的碗狠狠地拍下去,碗落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刘满枝见这赔钱货孙女都敢和自己动手,她就越发认为,肯定是卢秋菊在中间捣鬼,嘴里骂得越发起劲。
“你居然还敢骂我妈?”夏清眼中杀意浮动,她手里捏着诀,一缕黑色的阴煞之气在她的手指尖,如同蛇一样游上游下,明灭不定。
秀清和锦城一看姐姐和奶打起来了,都过来帮忙。隔壁,夏玉瑛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见刘满枝和三个孩子扭打在一起,她吃了一惊,连忙跑过来拉,一把将秀清摔在地上。
“哇!”秀清被摔了个屁股墩,疼得大哭起来。
“嚎什么丧?小小年纪,不学好,就跟着你姐学打人,还打你奶。锦城,你奶白疼你了,还说你是个好孩子呢。”夏玉瑛教训起人来,倒是义正言辞。
夏清下手不再留情,她收起了阴煞,一扫帚朝刘满枝的脸上挥过去,“啪”的一声,刘满枝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半张嘴当即就肿起来了。
“好你个小贱人!”刘满枝一挥手,要抓扫帚,夏清怎么可能会让她抓住,右腿一荡就避开了,扫帚朝夏玉瑛当头拍下来,“要你多嘴,都是你,想吃肉自己不会买?叫奶来我家要,懒婆娘,不在家你搞双抢,你回来做什么?”
刘满枝见打不过夏清,就朝秀清和锦城下手,夏清一脚踹开夏玉瑛,赶紧冲过来,将弟弟妹妹拦在身后,和刘满枝对峙,“你过来试试!”
刘满枝还真不敢过去。
隔壁,幺婆看到了,忙出来拦,“枝儿姐,你多大岁数了,跟孩子计较什么?一斤肉就一两块钱,你要买不起,我家里还有半斤,拿去吃。”
“我是要吃她这点肉吗?我凭的是她有没有这点孝心。”
“我没有,你对我有多少,我凭什么要有孝心?我孝心喂狗都不可能给你!”夏清冷哼一声,她终于有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好啊,我找你爸去,崇平这个狗东西,养的好女儿!”
“你找啊,你找我爸去!”
夏崇平扛着犁从外面回来,才走进村口,看到门口围了一群人,他还没来得及问,刘满枝就跑了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你养的好女儿啊,你看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了?都是你们两个大人教的,我哪点对不起你啊,你这么对我!”
夏玉瑛一张嘴很利索,“哥,家里怎么搞成这样?我回来,清儿三个连喊都不喊一声,妈就开了个玩笑,说你们今天买肉了,让清儿割一点给我做碗汤,我这大热天里骑自行车回来,快累死了。我嫁得远,回一趟娘家不容易,要是姐在家,难道我说要喝一碗汤,姐还不给我做?”
“爸!”夏清生怕她爸犯轴,扑到夏崇平的怀里哭道,“奶和大姑打我和秀清锦城,呜呜呜,她们要抢家里的肉,奶天天吃肉都没有给我们吃,还有大姑,带回来吃的,都给奶吃,也不分给我们吃。”
“你这孩子,我带什么回来了?我带回来,还不给你们吃?”夏玉瑛的脸色不好看。
“要吃什么,让妈给你们去买。”夏崇平把犁放下来,摸了摸夏清的头,“打疼哪里了?”
“爸爸,我屁股疼,锦城被大姑拧了一把。”秀清揉着屁股,锦城把胳膊上红了一大片给夏崇平看。
夏崇平心疼不已,也怒气难忍,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我穷得很,家里没肉汤给你喝。我把话放在这里,要是清儿几个把你们打死了,我去坐牢,要是你们再敢伤他们一点,我十倍还你们。”
他说完,走上前去,朝着夏玉瑛的脸,狠狠地扇了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