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气泡不断上浮。
    海底一片漆黑，手电的光在海水中仅能穿透不到6米，并且寂静的可怕，没有任何声音。
    风声，水声，通通没有, 唯一存在的，便是自己的心跳声。
    毕方牙齿紧紧咬住呼吸阀，将感知提升到最高，蔓延至十五米，牛港鲹在圆形领域内徘徊闪烁，偶尔闯入十米范围内，便能让毕方惊出一身冷汗。
    每当毕方拽着曼迪想要上浮时，牛港鲹便会发起进攻，将毕方和曼迪撞向水底。
    这是一个性情极度凶猛，却相当狡猾的猎手。
    毕方缓缓吐气，缓缓向后靠去，身体紧贴岩壁，默默拆下自己和曼迪头顶上的手电。
    他将用来装摄像设备的渔网割开，绑在自己和曼迪的身上，以此固定身形，接着拆下身上的氧气瓶，最后深吸一口氧气，拧紧氧气瓶阀门，将两支手电缠绕在一起，用呼吸管绑在氧气瓶身上。
    心脏砰砰直跳。
    毕方的体温在迅速升高，此时的他已经感受不到海水的寒意。
    他屏住呼吸，确保手电固定牢固后，将阀口缓缓拧开。
    慢慢踩着岩壁，毕方借力一点一点地向上爬去，见他有逃跑的趋势，牛港鲹果然再度发起冲锋。
    早已等待多时的毕方猛地将手中的阀门扯开，拽着曼迪蹬壁上浮！
    石块被踩落岩壁, 大片脆弱的砂岩被牛港鲹撞成碎末，海水中激起大片沙尘。
    一片浑浊之中，被拧开阀门的氧气瓶迅速喷射出一股气流，带着发光的手电，在海洋深处画出一道白色的浪痕，迅速向远方疾射而去。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手电飞出的那一刻，牛港鲹居然同样调转身形，朝着手电的方向冲去！
    毫无疑问，此时正是逃脱的好机会！
    毕方拉着曼迪，趁着牛港鲹追向手电的同时，全力上浮。
    一分钟后，当灯塔的光柱再度扫过海豚湾，毕方猛地钻出水面，强劲的双臂劈开海浪，向着岸边游去。
    岸边的克科注意到了动静，迅速如水朝着毕方游去，两人在水中汇合。
    克科惊讶于曼迪的昏迷：“发生了什么？”
    毕方吐出一口海水，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先上岸。”
    多了一人帮助, 毕方瞬间轻松许多，两人合力拖拽着曼迪朝岸上走去。
    当脚下能够踩到沙石时，毕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仰面倒在沙地上费力地咳嗽。
    刚刚在水下被牛港鲹撞击时，他也呛了不少水。
    曼迪被克科拖动着，在沙地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他拉开曼迪的潜水服，开始做心肺复苏。
    都是潜水好手，对于如何应付溺水克科再熟悉不过，加之毕方的打底，不到半分钟，曼迪的口鼻中溢出大量海水，最后猛地苏醒。
    曼迪猛然坐起，嘴里吐出一口海水后疯狂咳嗽。
    克科坐倒在沙滩上，看向毕方，费力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曼迪咳嗽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他迷茫地看向四周，脑门一阵剧痛，陡然想起昏迷前的一幕，一头鬼脸自黑暗中突然朝他冲来，下一刻，曼迪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毕方从地上坐起，长舒一口气：“一头牛港鲹。”
    “牛港鲹？”
    曼迪和克科同时一愣。
    前者将牛港鲹的形象和记忆中的鬼脸相对应，顿时恍然大悟，伸手触摸自己的脑门，剧痛之下又迅速收回手指。
    “靠，居然是牛港鲹！难怪我脑门这么痛！”
    如果曼迪知道什么是南极仙翁，他一定会发现此时的自己和仙翁高度相似。
    牛港鲹并不是什么罕见的鱼类，相反，熟悉潜水和海钓的人，都对其耳熟能详。
    因为它太强了，力大无穷，又无比凶猛，经常会袭击已经快被钓上来的海鱼。
    克科就经历过一次，本来一头真鲷就要钓上来了，正要伸手去捞，结果一头巨大的牛港鲹突然冲了过来，一口把真鲷给吞了，吓了他一大跳，差点跌进海里。
    连人的猎物都敢抢，可见牛港鲹凶猛到了何种地步。
    由于其力大无穷，十分的灵活，并且游动速度极快，战斗力非常的彪悍，牛港鲹才有水中野牛之称。
    如果能钓上一头牛港鲹，将会是一种巨大的荣耀和成就感。
    至此牛港鲹在海钓界名声大噪，成为海钓人的终极目标鱼，作为一名海钓人，心中一颗躁动欲望的内心，想要征服着那庞大，力量巨大的怪物。
    只不过成功的人不多，被拖下水的倒是一大把。
    在潜水界也同样如此，见到牛港鲹，许多潜水者有时比见到鲨鱼还要害怕。
    克科忙问：“那它现在呢？死了？还是什么？对了，你的氧气瓶呢？”
    毕方摇摇头，刚才在水下，一方面是带着曼迪，行动不便，二是缠斗时间谁也说不准，万一时间太长，曼迪容易嗝屁。
    当时水声已然超过三十米，如果经常潜水就会知道，潜水自然漂浮有一个临界点，就是水下三十米到四十米之间。
    受压力气压，在水下30-40米就不再需要游泳，身体密度会变得很高，可以让身体自然下沉，然后进入“自由下降阶段”。
    这也是潜水最美妙的阶段，什么都不用做，人就会被推向海洋深处。
    但当时的情况对于曼迪来说并不美妙，反而十分致命。
    毕方一旦松手，这家伙就会自然下沉进水底，本就是溺水状态，谁也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万一自己和牛港鲹缠斗时间太久，这家伙可能就没了。
    溺水和窒息完全不同。
    死亡的相对时间会非常快，一般也就在2-3分钟左右。
    短时间内大量的水进入肺部和胃部。
    肺水肿，血液和组织液严重稀释，体内缺少氧交换，心脏负担严重，最后各种症状并发，痛苦的溺死。
    这就意味着当时留给毕方的时间只有两分钟不到。
    他无力战斗，也没法战斗。
    于是毕方情急之下采用了声东击西的方式，水中扔东西不可能扔太远，他就用呼吸管绑住手电，再打开氧气瓶的气阀，利用气压带动手电，在海底形成游动光柱的效果。
    也并非是万用的招数，得看鱼下菜。
    换条鱼或许就没这么好的效果，甚至无用。
    曼迪和克科两人面面相觑，表示不解。
    毕方站起身解释道：“牛港鲹特别偏爱迪鲷科的梅鲷属鱼类，作为食物链的下一级，梅鲷属的鱼又有趋光性，非常喜光。”
    “牛港鲹一般都是晚上觅食，根本原因便在于在其喜欢的食物链下一级的生物喜光，所以它们会聚集在灯下进行捕食。”
    “可能一开始牛港鲹攻击曼迪就是这个原因，看到有光柱，误以为是有梅鲷，结果撞了才发现不是。”
    曼迪听着一脸无语，合着都是自己倒霉？
    游动的手电给牛港鲹传递了一定程度上的错误信息，误以为那里会有更加鲜美的梅鲷属鱼。
    有了更美味的食物，牛港鲹自然就会放过进攻毕方两人了，那样费力不讨好。
    这就好像毕方在丛林中狩猎，好几天没吃上饭，终于找到了动物痕迹，结果过去一看，是头狼。
    狼就狼吧，也不是不能吃，虽然肉又柴又膻，还很危险，但不是不行。
    可本来想打狼的，结果一只瘸了腿的野鸡忽然从你面前经过。
    就算是傻子，趋于生物本能也会放弃狼肉，转而去获取更美味，更易得的鸡肉。
    曼迪和克科恍然大悟，看向毕方的目光惊为天人。
    从事情发生到上岸，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内，正常人都吓傻的情况下，毕方居然能从袭击者的食性上找到破局方法。
    这他妈的是人干的事？
    毕方将上半身的潜水服脱下，发现右臂中上方肿了一些，颜色也更深，显然是被撞得红肿了。
    曼迪和克科沉默了片刻，虽然心中震惊，觉得离谱，可放在毕方身上的话，倒也正常。
    唯一的问题是......
    “现在呢？现在怎么办？牛港鲹还会在下面吗？”
    两人问道。
    现在才十一点不到，任务还有大半都没完成，接下来怎么办？
    牛港鲹的肉并不好吃，肉质粗糙，腥味很大，一般都是做动物饲料用，克科就是纯粹冲着它的战斗力，过瘾钓的。
    越是如此，也越能证明牛港鲹的恐怖。
    “很简单。”毕方将潜水服重新穿上，“把它宰了就行。”
    “宰......宰了？”
    两人的表情十分精彩。
    毕方拿起一旁备用的氧气瓶，又跑到一旁的树林中，拔出一把木矛。
    捕鲸叉镀过防腐蚀金属层，并不怕海水，可百炼钢没有，为此毕方最初并不舍得将其带入水中。
    海中捕鱼，鱼叉才是利器。
    用一模一样的操作将捕鲸叉固定在木矛之上，毕方在曼迪与克科的注视中再度跳入海中，朝着深处不断靠近。
    “等等，他没带手电！”克科惊呼。
    曼迪抽了抽嘴角，仰头看向天空中的明月。
    “我觉得，他可能并不需要这个。”
    “开什么玩笑？”
    “是啊，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