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去哪里？”
    瞧见龟武摇头晃脑，摆动着大臀，欲要离去，高洋急忙问道。
    龟武回过身，弯下腰，脸大得宛然一座屋子。凑到高洋跟前，“俺去哪里？”挠挠脑壳，“俺也不晓得……”
    纵是弯腰低头，与他说话，也须仰着头。
    高洋心说，这个山戎大个子，别看貌相憨厚，危急之际要与我结盟，这会却来装傻，也奸滑得很。
    即道，“你既不知去哪，不如与我一起。”
    “你意思要俺跟着你？有好处没？”
    高洋呵呵。
    继而冷笑，“你可是得罪两个刹罗……”
    “他们逃了……”
    “可他们没死。”
    龟武再度挠挠脑壳。
    明白了。
    君兮君噩吃了那么大亏，不定在什么地方埋伏自己。若没同伴相护，自己保不住被他们围杀。
    念及此，背心发颤。
    幸喜停了下来，若执意离开……当真危险至极。
    后怕归后怕，魔族的自私心性终究占了上风。盘算着结盟好处不大，于是道：“你是不是要雇佣俺？”
    高洋眉头轻皱，不可思议道，“帮你回避刹罗族的追杀，你还想着收费？”
    龟武腰弯得累了，一屁股坐下。
    陡然间山摇地震。
    吓得周边一些小族之人，原本正要过来，立时逃之夭夭。
    龟武看也不看，头依旧低着，面对雄姿焕发的高洋露出些许讪笑：“俺是雇佣兵，这是准则，不可违逆……”
    “你倒守规矩！”
    高洋的讽刺，也不知龟武有没听出，或是故作不懂。
    只听他道：“对对，俺很守规矩……雇主，你放心，只要雇佣了俺，俺是绝顶的忠心耿耿……”
    用绝顶来形容忠心耿耿，高洋尚是首次得闻。但也懒得帮他纠正。
    心道，雇佣就雇佣。多个帮手，兴许多些可能。
    “好，你现在被我雇佣了……”
    龟武听完，立即爬起，接着坐在一座矮峰上，“雇主，俺先休息一会……”
    高洋白白眼。刚特么雇佣，就要休息，这么懒惰的雇佣兵，恐怕也是魔界的土特产。
    乜眼间，那数十米高的矮峰，在龟武屁股之下，骤然形似一个小土堆。
    猛地心中一动。
    思及当日闯六欲摄魂阵，灵乙说过，自己可以修炼法天象地神通。
    当即咨询灵乙此事。
    好在这桩事确非忽悠。不过灵乙说了，法天象地为大神通，绝非寻常神通可比。要入门，要么耗尽所有时光值，要么斩杀眼前这个山戎将阶，剥取他的法则核心。
    高洋愕然。
    山戎族皮实得很，而且已被自己雇佣，算是半个自家人，不可轻易舍弃。况且那家伙别看外表傻憨，实质内心防着自己。
    显然刚才偷袭君兮一幕被其牢牢记住，心里生了忌惮。如法炮制，怕是极难。
    问灵乙，有无别的族类法则核心可以代替。
    灵乙道，“有是有，不过比山戎更难对付。”
    “是谁？”
    “就是嵊泗峰上见过的泥魔无际圭，那家伙的法则核心同样可以让法天象地入门。”
    哦！还有这个选择？
    高洋眼眸放光。
    不管龟武还是无际圭，小聪明的确有些，实际缺点明显，脑子都不好使。
    可比较起来，最想杀的还是泥魔。谁让那家伙竟视自己为食物？
    看向龟武。
    “你是山戎族?”高洋忽问。
    边上千星留意他神色，臆测又要骗人了。
    龟武回过头，眨眨眼，“不错……”暗道，俺这副模样，谁看不出隶属山戎，这雇主是不是傻，偏要问这个？
    高洋不知他想法，自顾道：“山戎也是至尊八族之一，闻说至尊八族里面，除了鬼方族，其余种族并没秘学失传，你来我族秘境做甚?”
    龟武有些碍难。他虽是山戎族将阶，却不隶属山戎军队，而是编制外的自由职业者。
    好听些是雇佣兵性质。说难听就是流浪武者。今日在这打工，明日不定在对头处工作讨活。
    此番槐荫来魔宗，生怕势孤力单，才唤他同来。可惜活还没干，雇主死了。
    他本就郁懑异常，不但讨不着工钱，还无意被两个刹罗族缠上了。
    乍闻高洋问话，立时没好气回答，“要你管?”
    自从被君兮怼了这三个字，倒仿佛成了他的口头禅。
    高洋一笑，不以为意。
    骗一个打手，已经是自家狗腿，嚎两声，谁会在意?
    他道：“目下秘境里将阶起码数十。你本事不大，竟随意乱走，也算胆肥……”
    “雇主，你这话伤害到俺了……”龟武回过头，一脸认真。
    高洋错愕，这家伙自尊心很强啊，说他本事不大，居然用伤害两字。刚想解释。
    龟武又道，“俺不仅胆不肥，身子也不肥，要知道俺在山戎族，只能算是健壮……”
    高洋傻眼，原来他纠结这个。
    差点笑喷。
    千星却忍抑不住地捂嘴失笑。
    龟武睹状，在矮峰上委屈道：“知道你们在笑话俺生得太壮，可是俺们山戎天生如此，错非……”
    高洋问，“错非什么？”
    龟武意兴懒散地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雇主……不是俺瞧不起你，因为跟你说了也没用。”
    “好吧，不说也没关系。但你本事不大，如果雇佣你，说来我很亏……所以想着帮你长些本事……”
    龟武眼珠陡转，作为雇佣兵，常被人忽悠。时间长了难免学乖。世上哪来便宜的大好事。
    须知他固然不怎么精明，脑子也不算太差。
    “说吧，想让俺干什么?”
    高洋竖起大拇指，赞道：“爽快……”又道：“我想代表森罗一族邀你加入魔宗……”
    没等龟武拒绝，抢先道：“与我配合，先杀了魔宗叛徒无际圭……”
    “杀无际圭?”
    龟武有些心动。
    山戎一族修炼土之法则。泥魔则是土属性分支。
    所以，两族间并未因同修一种法则，而友睦相处。反而时刻俱想吞噬另一方。
    山戎一族如果可以融合一位泥魔，所修法则将更为随心所欲，如臂使指。
    反之，泥魔倘然吞噬一位山戎，比吞噬别族，好处更多。
    不但法则核心愈加坚固，旁人难以击溃，兼且肉身溢散的面积也能大大扩展。
    如此多好处，两族间的战斗，可以追溯到都罗时代。
    后来，因为山戎族渐渐强大，人口数量远逾泥魔。
    泥魔不得不东躲西藏。
    即使无际圭这样的将阶泥魔，因为孤家寡人，也只能投靠魔宗，护住己身安危。
    龟武先前所说的错非，指的也是这点。只是无际圭先吞了梦呓，又吃了荣顾。
    战力实已超过龟武甚多。
    所以，龟武压根不敢存此念头。倘若这会无际圭出现，保准逃的是龟武。
    想到高洋先前圈箍君兮的那杆魔枪。龟武暗忖，若魔枪威力不减，许是真有可能。
    一时，愿景大生。
    总之言之，就算收不了雇佣费，但须融合了无际圭，也是俺大赚特赚。
    如此一来，俺将无比强大。日后，不仅族里没人敢瞧不起俺，就算雇佣费也将直线飞涨。
    想到往后无数魔石源源不断。
    龟武眼都红了。
    殷切之念，顿时溢于言表。
    “雇主，你所说不假?”
    说话间，屁股离开矮峰，双手胡乱拍拍，于他仅是尘土，在别人眼里，恍然天降石雨。
    几是一场天劫。
    “绝无虚言。”
    说话间，高洋罡气震荡。
    石雨弹飞，且悉数飞回龟武身上。
    龟武腿上吃疼，眨眨眼，恼归恼，却信心倍增。森罗雇主的本事越是了得，便越有可能斩杀无际圭。
    续道，“好，俺跟你卖命一次。不过你要记住，无际圭肯定要死在俺手上。”
    他怕雇主稍后懊悔，当即敲定砖脚。
    “这是自然。那种叛徒，人人得而诛之。我是决计不会吝惜的。”
    听完这话，龟武乐滋滋的。他在山戎地位不高，所以不但融不了泥魔，连军中职责也无。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当个雇佣魔。
    高洋现下提出的条件，于他来说，确实优厚无比。
    别说暂时加入魔宗，就是特么加入人族，都不会半点犹豫。
    反正是流浪武者，凡有好处，跟谁卖命不一样？
    眼看高洋三言两语骗到一个魔族将阶，千星也是难以置信。觉着自家夫君的忽悠本事，是不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手摸摸小腹，暗自嘱咐儿子，“霈儿啊，你好生看着，也好生学学，千万不要太老实。如能学到你父亲一半本事。天下之大，尽可纵横。”
    意念进入，胎儿心脏搏动两次，算是回应了。
    高洋能想出借由斩杀无际圭从而忽悠龟武。无非犀准提醒，道出泥魔与山戎间的互相吸引。
    要说无际圭也是犯贱，什么人不好吃，不好惹，偏生要盯上高洋。好吧，这下算是被人反过来惦记了。
    ……
    无际圭先吃了梦呓，时下进了秘境后，又吞了荣顾。一时踌躇志满。觉着自己是不是胆子过小。
    现在秘境里起码将阶数十。如果都被我吃了，未必不能成为王者。
    这么一来，何必加入什么镇反衙，听那炼狱王的差使？
    又想等我晋升王者，我便偷偷打死那个山戎王者龟玄，然后左手吃一口山戎，右手再舔一下山戎。
    甚至吃一个扔一个。
    念及日后奢侈且快乐的生活，无际圭越发兴奋。
    他不知道，自己脑海里此刻正有一颗黯淡无光的珠子不断散发着诡异频率，干扰着他的思绪和想法。
    尤其他的法则核心，每一节锁链都被附着染色。虽然有些不适，可他简单的脑子猜测多半是吞了荣顾的原因。压根没想起梦呓这个茬。
    心里还在想，炼狱魔不愧是火狄族分支，吃起来就是比寐魔带劲，不但有嚼劲，后劲也不小。
    当真余味无穷。
    咂着泥泞大嘴。
    慢慢化作一滩烂泥，沿着路边地沟，迅疾延伸。很快爬到一座险峻山峰之上。
    山峰底部有个凹陷，里面是一具浑身喷火的魔族石像。
    自打吃过炼狱魔荣顾，他对燃烧的东西便开始情有独钟。
    此际。
    石像前，五位魔族不断叩首，口里念念有词。
    魔族石像的额头骤然裂开豁口，里面射出一道火焰，对准一人。
    那人见火喷来，犹豫不决。
    旁边有人道：“不要害怕，始祖选中你，显是你天赋足够。”
    那人鼓足勇气，站定不动。然而火焰太过炽烈。须臾，那人不断惨叫，接着胸腔爆开，火焰从里面钻出。
    边上有人不待火焰回去，急忙扑了上去。
    跟着，火焰继续燃烧。
    很快，第二人也吃不消了。同样胸腔爆开。
    火焰钻出。
    第三人再度冲上去。
    就这么前赴后继。
    直到第五人，接受火焰。或许因为火焰连续烧死四人，威力大减。
    同为校阶的第五人竟慢慢压制住了火焰。
    跟着，通体发亮。
    肌肤上秘纹闪掠，聚集成符，飘入脑海。
    那人双目禁闭，脸上神采飞扬，一副颇有所得的样子。
    由于传承太多，那人久久沉浸。
    不断感悟，不断体会……
    身上气息越来越蓬勃昂扬，眼看即要突破将阶。
    却没留意，阴影处，一道细小泥尘如蛇游动，迅若电掣地爬到那人脚下。
    眨眼，循足而上，顷刻把人卷裹得严严实实。跟着，大团泥浆在那人头顶，拟出一张恐怖大嘴，猛地下压。
    无际圭很得意。
    这已经是他除了荣顾之外，吞噬的第五人。每次均是等到他们即将晋升，欲入将阶一刻。
    那时候的血肉，最鲜美，能量也最纯粹。
    他幻出头脸，舌头在嘴角边舔舔，太有味道了。
    就在这时。
    一杆大枪黄雀在后，无声无息从他身后飞来。
    瞬间，善恶两面左右包抄，一下从外裹住了无际圭。
    无际圭吃惊。
    左右摇摆，欲要脱身。
    怎料善恶两面除了难以克制另外五大无上种族，对付这等昔年辖制过的小族，就像冥冥中的克星。
    任无际圭变来变去，左冲右突，皆难冲破善恶两面的压束范畴。
    “什么人，出来一见，最多等下有吃的，我让给你就是……”
    这个吃货，以为人家看他吃太多，所以要弄他。
    “哈哈，那就把你让给俺吧……”
    一只如山大手天际拍来。
    急如旋风。
    无际圭正在抵抗善恶两面束缚，不意头上又来。
    嘭的一声。
    山戎族力量奇大，八部称最。
    无际圭猝不及防，当即压得扁扁。
    好在泥魔最不怕变形。
    贴着地面，嘙嘙两声，重新鼓起。瞧见正好躲过了紫黑烟雾。
    心下狂喜，刚想溜走。连敌人面目，也不想看。
    大手伸来，一下握住他中段。跟着，比山还大的臀部，一屁股压来。
    无际圭瞬间觉得自己的土系法则变得不怎么灵活。
    有滞窒，好像某些环节缺少润滑。
    这种现象，他明白。
    肯定有人专门针对自己的土系法则，下了禁制。
    吓得他头也没抬，大声求告：“饶命，饶命……”
    “饶你个屁，你小子吃了那么多，俺也要吃了你……”
    话罢，牢牢压住他的龟武双手一扯，抓住一段，直接往嘴里送。
    此一幕，在高洋看来，直与生吃八爪鱼不遑多让。放入嘴巴，那泥浆尚在抖动，偏生难以逃离。
    最后被山戎法则牢牢禁锢。
    约莫一刻辰光，偌大的无际圭被龟武吃得点滴不剩。
    高洋暗自咂舌，这胃口宛然通海。
    龟武擦擦嘴，嘿嘿笑着，不怀好意看来。
    高洋脸一沉。
    “怎么着……收了好处想反噬?”
    龟武摇摇头，就像巨大的拨浪鼓。居然有劲风破空之声。
    肉身强韧如是，高洋都羡慕万分。心说，万星神体若是进入大成，也不知自己能否达到如此地步?
    思忖间，却见龟武乖乖递上一枚锁链状节肢物。“雇主，这是你要的泥魔法则核心……”
    高洋伸手欲取。
    龟武手又迟疑。
    高洋脸一板，“给我放手……”
    龟武涎着脸道，“雇主，这玩意就不能让给俺？最多，最多俺再帮你杀几个人……”
    前面为了吞噬无际圭，他发誓要与高洋联手，一直杀光这里所有人。
    此刻又说，多杀几人。
    无疑自承心中早有异念。
    高洋心凛。
    光是有恩还不够……
    往生枪咻然一声，在其头顶出现，善恩两面不断在龟武身边盘旋。
    龟武怂了。
    他辞职之念固然坚定，可要说为了宝物与雇主翻脸，竟是干不出来。
    任高洋取去泥魔的法则核心。
    看了看周围，道：“雇主，俺吃了无际圭，气息勃发，感觉要突破瓶颈……”
    他想借口溜走。
    高洋皱眉，也不知有无看出。径直问，“是王者境吗？”
    龟武摇头。
    那境界，这辈子有没可能都不知道。当然，如果似无际圭这样的，吃上十七八个，最好法则核心一同吞下，便大大的可能了。
    高洋道：“说话就行，别摇了，再摇把人都摇过来了……”
    这家伙但凡摇头，势必破空震响，风啸唳唳。
    龟武嗯了一声，道：“俺就将阶初期，现在修炼一会，大概能到中期。”
    “你也太弱了……”
    高洋吐槽，原以为他有高级将阶，谁知才初级。比当日收的铁玧都不如。好在吃了无际圭，勉强进入中期。
    不过这家伙心野，须当筹个完全法子彻底唬住他，免得三心两意，误了大事。
    听到高洋说他弱，龟武不高兴的撇嘴。初级将阶弱?那你这个校阶算什么?
    垃圾?
    想了想，没敢说出来。
    实是往生枪对他们这些种族震慑极大。尤其善恶两道围拢，一旦陷入善恶领域，只须不是无上种族，俱会功力衰弱，战力大退。
    他用商量口气，“雇主，如果不急，能不能让俺先修炼一下，等到了中期将阶，再出来工作。”
    高洋道：“修炼也行，但你晋升之时，还须我来保护……这下真不知是我雇佣你，还是你雇佣我了……此一节，又怎么说?”
    龟武嘴角抽搐。
    俺又不是真的修炼，而是要拍屁股走路，偏你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