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翌日。
    嵊泗峰弟子过来，引领高洋等人过去拜见丸开的母亲。
    高洋让金魃、黑煞陪着千星不要出面。两家伙一个是不平山下小官僚，一个魔宗是弃徒，万一撞见熟识，曝露机会太大。
    他自己带着六位裂地魔，挑上丸开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向丸开母亲住地行去。
    礼物同样是酒，俱是丸开领地内人族精心酿造。
    不过丸开给母亲的是养生药酒，给舅爷肥勾的却是普通酒。
    但再普通的酒，经过高洋之手后，也变成了可以达成目标的药酒。
    譬如水晶宫带出来的醉龙草，适得其用。那是人族天人都万分忌悸的药物。
    丸开母亲居住于嵊泗峰后面一座大院。高洋这个送酒人并未见着其面。听说她正忙着帮儿子祈福。也不知真假。
    反正高洋半点不信。
    望着大院门口排着长龙的各式魔族男子，可见丸开母亲在丈夫死后，私生活未必简单。
    半路，有人来传，说肥勾要见高洋。
    高洋诧异。
    昨日刚会，今日怎么又要见面?
    疑窦丛生之余，没说什么。
    跟着那弟子去了。
    肥勾毕竟是魔宗决策高层之一，所居之所甚是高大宏伟，昨日就曾见过。今日奇怪了，昨日光鲜亮丽的墙面，此际居然灰扑扑的，似是涂了一层未经加工的泥料。
    高洋伸手摸了一下。旋即惊骇，那泥料宛如活物，在高洋掌心抖动须臾，刹那弹射回去，继续附着墙面上。
    什么鬼玩意？
    高洋满脸问号。
    即使早知魔界诡秘，但泥料有生命，确实素未想过。
    引路的弟子道：“人族，别研究了，你没那天赋……”
    “是吗？那小哥晓得这是什么东西？”
    那弟子也是丸魔，睁着细细眼睛，笑得甚是阴鸷，“你不会想知道的，当你知道的那一日，呵呵……命也就没了……”
    高洋怔了一下，这泥料很恐怖？
    悄声询问犀准这个魔界大百科。谁让这家伙是专家型人才。
    果然。
    犀准知道这些泥料为何物。“人族，这是泥魔的身体……”
    “泥魔？”高洋心说，肥勾不是丸魔吗，怎么又允许一个泥魔把身体附着于自家屋子外面？
    犀准又道，“泥魔的身体等如咱们的鼻子、眼睛、嘴巴……如果说旁人都有六欲，泥魔实质只有身欲……
    嗯……或者，还有一个腹欲……
    因为他们喜欢吃，但凡有利成长，什么都吃得下……而且还有一个传说，泥魔的老祖是吞天兽的口涎所化……”
    断断续续的介绍，高洋终于了解到泥魔的来历。困惑肥勾召见自己，何以还要找一个泥魔相陪，委实古怪得很。
    压下心中疑惑，兼且那丸魔弟子再三催促。
    高洋缓缓踏入大厅。
    里面确实并非肥勾一人，还有另一位魔族。
    如果说肥勾与丸开一样，像似人族揉搓的巨大肉丸。那么这个魔族就是一摊灰白色烂泥。
    无味，却极恶心。
    像似别人的呕吐物。
    巨大桌案上，到处溢满，甚至延伸到地面。
    如此无礼一幕，肥勾竟视而不见。少不免吐槽，魔族太不讲究卫生了。
    看见高洋进来。
    那泥浆陡然堆砌，瞬间聚成一个只有上半身，抚案而坐的巨大魔族。
    张着恐怖大嘴，里面没有一颗牙齿。
    似笑非笑，极嚣张道：“肥勾，你这个礼物，本座很满意……”
    说着，手指延伸，霎那如水泥灌浆，不断累加，细长手指很快到了高洋面前。
    轻轻一勾，欲要卷住高洋。
    高洋岂容这等烂物近身，脚步侧移，错开身躯。
    泥魔抓空。
    愣了一下。
    魔界人族势弱至极，除了出现九位将阶，没听过还有别的强者。这个人族能敏捷躲开自己一击，根骨不差，吞吃之后，不无裨益。
    及后大笑。对肥勾道：“本座现在不是满意，而是非常满意……”
    这家伙浑身凹凸不平，泥肤石肌。除了上半身拟成一个初步人状，下半身依旧如烂泥铺在桌案下。
    高洋辨着弦外之音，觉着大大不妙。
    自己成了礼物?
    一脸凛然地看向肥勾道：“大人，这是何意?”
    肥勾不以为意地指指泥魔，“这位是无际圭大人，他比较喜欢人族，正好本座山上没有，偶尔想起你来，便把你送了给无际圭……”
    高洋装作义愤填膺模样：“大人，我是丸开大人的臣僚，如果没有丸开大人的命令，请恕我无法承命。”
    肥勾笑笑，肥圆圆脸上面目可憎。
    无所谓地道：“本座乃丸开的舅爷，他的人便是我的人，拿你送给无际圭大人，便是你福气，不必多言。”
    没人权啊！
    高洋腹诽。
    这特么简直是强来！
    这时，那泥魔无际圭再次伸出泥团凝聚的手臂，对高洋怪笑道：“小乖乖，快到本座嘴里来，让本座慢慢品尝你……”
    高洋错愕难当。
    我艹……不是当他的属下，而是送给他吃。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刚想暴起。
    屋外声音传来。
    “且慢，这个人族，本座看中了……”
    话音甫落，屋里顿然多了一人。手掌拍出，无际圭的烂泥手顷刻稀碎。
    同时。
    一个皮肤赤红，獠牙阔嘴的人形魔族业已剽悍异常地站在大厅中央。
    四肢凸肌，鼓如气囊，充斥着爆炸性力量。
    “荣顾，你敢拦我……”
    无际圭大眼激瞪。
    或许睁得太大。
    一颗泥浆拟成的眼珠子滴溜溜滚了下来，落到脚边。没等滚远，泥魔身子宛然大型磁场，泥珠子啪嗒一声，再次融入浑身烂泥，消于无形。
    高洋睹状，心骇。这特么简直是异能。也不知磁场有多大，若是核弹威力的爆炸，又是否能重新堆积？
    脑海里一时浮想联翩。
    望见来者，肥勾也很吃惊，“荣顾，怎么是你?”
    一下站了起来。
    神色凝重，戒备异常。
    新来的烈焰魔荣顾倒是从容淡定，走到高洋身边，对泥丸双魔道：“你们在这商谈如何协手攫取宗门大权，作为宗老之一，自要过来参与，难道本座不能来?”
    无际圭哼了一声。
    到口食物被人打掉，心情差得很。
    听闻荣顾所言，高洋眼睛陡亮。魔宗剩下的镇守宗老未必一心。这下未尝不能从中渔利。
    当即打起精神。
    肥勾却是哈哈大笑道：“误会，全是误会……
    咱们皆是宗门砥柱，宗主去了人域，咱们这些留下来的宗老合该同舟共济，岂会妄生二念?”
    一番话既否认了荣顾指责，又表了忠心。
    可惜荣顾半点不信，就是对魔宗不算熟悉的高洋都表示怀疑。
    这家伙暴戾恣肆，人品会那么好？
    荣顾往无际圭对面四平八稳的一坐，双手扶案，甚是坦然的沉声道：“咱们都非森罗一族，虽为宗老，实权极小。
    大可不必虚言遮掩。不如打开窗子说亮话。
    我此来就是为了联合你们两人对付森防、森休和呓语三人。”
    他说得很坦诚。
    话罢，眼神在无际圭和肥勾脸上扫掠。细心观视两者面色变化。
    高洋也学他留意泥丸双魔的神色。
    只是无际圭的面容悉是烂泥堆砌，凹凸不平。
    肥勾生得肥头大耳，油腻润滑，头颅略一摆动，肥肉旋即颤动，根本看不出半点蹊跷。
    心说，对这两人察言观色，兴许就新来的烈焰魔有这本事，自己怕是没这天赋。
    因为在场三人俱是将阶修为，即便神目加持道种，也仅略微感知，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决计不可能清晰判断。
    好在他终究心思缜密，又极善推敲。从荣顾之语猜测，三个家伙谅必都是轮回魔宗里的不安定因素。
    以前有森空镇压，大家伙只能隐藏心思，循规蹈矩，现在森空去了人域，穿越通道生乱，摆明了不可能快去快回。
    而且人域神秘，两界战争十数万年，魔界都不曾真正拥有过人域。
    森空此去，宗老们当面恭贺，背后不无恶揣，觉着宗主未必回得来。
    因此三个不属于森罗族的宗老俱生了二心。
    其中，肥勾先欲联合无际圭，因此今日是他拉拢之宴。更且要把高洋送给无际圭吞噬，就是为了让无际圭满意。
    而这新来的荣顾，瞧着胸有成竹样子，只怕也不是单人游戏，背后未必没人。
    要么已经被外域买通，成了二五仔，要么本身便是外域遣派的卧底。
    眼看森空外出，适时作反，毁去魔宗根基。
    他灵机一动。
    本来只想除掉肥勾一个老魔，如果真是这份猜想，未尝不能把整个魔宗的留守宗老一股脑儿全端了。
    高洋太乙神算运足。
    当然，并非推演武学，也不是判断敌手破绽。
    而是运算如何借助此间形势，各个击破，或者怂恿眼前三个老魔尽速与另外三人拉破颜面。
    但凡鹬蚌相争，自己这个渔人便可得利。
    只见他壮起胆子忽而放声大笑。
    三个老魔均吃一惊。
    肥勾直道他要被无际圭吃掉，故而吓傻。
    怒道：“你笑什么?找死……”说着，额头探出一根尖刺，疾往高洋射去。
    高洋刚想躲开。
    另一边，荣顾伸手拍开。又道：“本座说了，留着他有用。”
    肥勾怫然不悦，“荣顾，这是我家仆人，你欲如何?”
    荣顾面色不变：“且听我说完不迟。”
    肥勾无奈，“好，你说。”
    他一直猜不透荣顾来意，自想多了解一二。
    何况荣顾与他同属宗老，修为相若，战力逆天。
    自己与无际圭联手，即便能镇压，势也弄得嵊泗峰鸡飞狗跳不可。如此，定然暴露了他与无际圭的私下动作。
    高洋也觉自己大意了，人族身份在此太低，肥勾老魔根本容不得自己说话。
    当即闭嘴不言。权听他们说些什么。
    荣顾这时道：“两位，你们忍不了森罗族的跋扈，本座早已看了出来。
    说实话，本座对他们也早有不满。如果你们欲要趁森空不在，夺取宗门大权，本座愿意襄助……”
    肥勾沉吟些许，不屑道：“说得好听，咱们又凭什么信你。以往你是森罗一族忠实拥趸，跟那梦呓同为森空心腹。”
    既已说破，他也懒得遮掩。索性堂而皇之地直呼森空。
    反正出了屋后，皆可否认，不怕有人捏住把柄。
    荣顾笑道：“料知你们不会轻信本座，只是你们可曾听说过皇域的镇反衙?”
    “镇反衙?”
    肥勾面色猝变，这三个字对他震慑不小。
    望向荣顾，兀自疑信参半道，“莫非你出自镇反衙?”
    “不错……”
    说完后，荣顾起身，很是傲然。
    “本座乃镇反衙首领炼狱王亲遣轮回魔宗，他要本座查清森空有无起兵作反之意。
    这许年来，本座一直隐瞒身份，刻意逢迎森空，无非就是寻找他作乱谋反的证据。
    好在工夫不负有心人，他瞒着皇域，居然偷偷打通了去向人域的空间通道。
    哼……幸好他暂时回不来，否则，炼狱王他老人家想必会亲赴轮回魔山出手灭杀。”
    肥勾一脸懵逼。
    炼狱王?
    这可是魔皇座下五大王者之一。于肥勾这等魔族来说，直若天人。哪知此刻竟要与他产生关碍。
    喃喃地道：“老夫固然知道本宗必有皇域之人暗伏，始料不及的是，竟然会是镇反衙的人，而且还是一位宗老。
    此事实在令老夫将信将疑……”
    说至此，声音响起。
    “荣顾，你有何证据，毕竟兹事体大，老夫与无际圭不可能只听你一人之言，便深信不疑。”
    无际圭在旁，终于粗声粗气说了一句，“不错，你有何证据?”
    荣顾横他一眼。
    无际圭也气势汹汹瞪着眼睛。显是仍记恨着荣顾不让他吃掉高洋一事。
    荣顾理也不理他。了解这家伙笨得要命，满脑子就知道吃。
    指指高洋，对肥勾道：“本座欲留他性命，就是为了现在向你们证实本座身份。”
    轮到高洋糊涂了。
    自己与他不熟，留下自己为何与他身份有关?
    尽管危机之中，要处之绰然，但也暗暗提防。三个家伙俱是将阶，手段惊天动地。
    往生枪未必能以一敌三。
    只听荣顾续道：“肥勾，你可曾听过皇域的灵镜传讯?”
    肥勾怔了一下。
    “听说过，闻说灵镜传讯来自一位仙族的俘虏。
    只是里面的法阵与本界大为背逆，魔气难以贯通，故此皇域早已放弃。莫非……”
    荣顾笑着点头：“魔气不能通过灵镜传讯法阵，但据皇域耀武司的协同研究，人族之血可以替代仙族灵气。所以，你现在明白了……”
    肥勾笑了，看看高洋：“老夫懂了，你是想用他的人族之血，联通皇域……”
    高洋一个激零。特么的，果没一个好东西。
    脑子疾转，没等他们出手，抢先喊道：“大人，我有一法，不必什么灵镜传讯，即可试出这位大人有无说谎。”
    “放肆，你什么地位？区区人族也敢随意插言……”肥勾勃然大怒，又待出手。
    高洋面色遽变，心说完了，真要大战一场了。
    荣顾倒是吊起了好奇心。探手制住肥勾的举动，望向高洋，“说说看……如果说得有道理，便赏你一条生路。”
    “多谢大人……”高洋装得感激涕零。
    肥勾哼了一声。心下不满。若非荣顾说他是镇反衙之人，单是高洋不感谢自己，却去感激荣顾，便足以让他当场毙了这个不识相的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