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就这么……没信心?”第二天,陆菲菲抱着一大堆资料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昨天晚上,耐不住好奇的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把陶侃生平事迹的资料查全——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位出身卑微,最初只是捕鱼小吏,最终活到了76岁才寿终正寝的老爷子的确是个猛人, 几次挽大厦之将倾的他甚至被追封为大司马——只不过嘛,其生平之坎坷,上位者对其之吝苛,委实有些令人唏嘘。
总之,用后世话来形容陶侃这位老爷子,就是“我爱大晋, 但是大晋不爱我”。
杨铸显然没有这个心情或是胆量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很有些面容古怪地盯着从电脑后台调出来的一份资料——这是自营品牌事业部下属的营销中心收集到的竞争对手信息。
陆菲菲见到杨铸不理会自己, 很有些好奇地走到他身旁,只见屏幕上的制式表格里,记载着银龙鱼第二代调和油的新品信息——除了那一如既往的精美广告外,还有南方某个知名晚报刊登的营销软文。
陆菲菲有些奇怪地看着杨铸,不明白他为什么表情会这么奇怪——虽然她知道自家这位干哥哥一直很看重食用油的这块市场,也涉足了大豆相关产业,但是这不过是银龙鱼新品的一番常规操作手段而已,至于那副表情么?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银龙鱼在当下,也就是2002年的7月推出第二代【1:1:1】调和油固然没什么问题——毕竟即便没有【铸华】系列食用油的参与,按照历史的轨迹,在鲁花和福临门的步步紧逼之下,银龙鱼也会在这个时间点推出它们的第二代调和油(注意,鲁花虽然有25%的股份在益海嘉里手里,但同样的华粮也有24%股份,控制权并没有旁落,因此和胡姬花、香满园不同,这个牌子还是华夏的,与银龙鱼一直是直接竞争对手)。
但是……
当那一片刊登在某南方知名日报上的那一篇名为《1:1:1——食用油营养的黄金比例》的文章, 问题可就大了——按照历史轨迹,这篇宣布了食用油行业顶上之战揭开序幕的软文,应该是在2004年8月,也就是华夏大豆产业刚刚开始大溃败那会发布的才对。
如今这篇软文却直接跟在银龙鱼新产品推出之后就立即发表……
杨铸皱着眉苦苦思寻着这个问题,“宿命论”与“蝴蝶效应”这两个词在他脑海里不断交替着。
从一开始98抗洪的九江大堤,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外加各种手段使尽,最终却仅仅争取到了10分钟时间的那一分钟起,他就成了一个“宿命论”的信奉者;
然而随后自己实验性质的工友之家项目和o2o模式在这个超前了十多年的时代里逐渐大获成功之后,他又逐渐不相信起宿命来——尤其是这两年随着铸投国贸那些充满着野心的海外布局的顺利开展,他就越发不相信宿命了;
但是,早就改变了自己人生轨迹的万清猗现在又与上一辈子的孽缘不期而遇,却不得不让杨铸再起怀疑起历史这东西,是不是拥有着强大无比的“纠错”功能?
虽然万清猗目前并没有对宮烈表露出爱慕之情,但是眼中的那股欣赏和崇敬却是无疑的……杨铸非常怀疑,如果不是万清猗已经成为自己的女人的话,这位位高权重的美女再这样下去, 不出半年,肯定会把这份崇慕变成爱慕, 最终按照历史的轨迹,再度主动贴到那位看起来对她很有些不感冒的老男人怀抱里去。
而如今,自己曾经知道的历史再一次发生了似是而非的改变……
杨铸闭目沉思了好一会,最终有些艰难地吐了口长气——算了,静观其变吧!
虽然说重生者最大的优势就是自己对于历史的未卜先知,但等你真的到了一定层次,就会发现你原来知道的那些碎片化的历史,其实90%对你都没什么直接帮助——“知道”与“做到”之间,还是存在着很大的鸿沟的。
对于现在的杨铸来说,不管历史是否遵循着旧有的轨迹,又或是在自己这只蝴蝶的影响下产生了偏差,经过近四年的发展和布局,一些壁垒对他而言已经完全消除,总算是初步有了入场下棋的资格,
至于是否能赢棋,五分天注定,三分看算计,剩下的两分才是靠打拼……至于输赢,对他而言其实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是的,他现在对于输赢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了。
这听起来很奇怪,但事实的确如此。
虽然他在外人看起来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完全不像一个大boss该有的模样;然而事实是……这几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在禅精竭虑地在思考和演算着下一个战略节点该怎么抢占,麾下的两家公司下一步该怎么走,以及如何走。
其实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老板,那也不至于这么辛苦,手底下那么多精英高管,目标放下去,让他们去薅头发,最终自己拍方案就成。
可是,作为一个重生者,他深知未来二十年内华夏市场的变幻速度堪称是千古未有,在铸投商贸尚未完全成长来之前,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他怎么敢有丝毫懈怠?——事实上,即便到了现在,铸投商贸也没有成为完全体,只不过最基本的框架倒是搭起来了。
不过人毕竟不是机器,连续四年这样子,他早就已经精疲力尽——但凡做过管理,尤其是高层管理的人都知道,心力劳动远远比单纯的体力劳动或者脑力劳动更加令人不堪重负。
而随着这几年见闻的增广,一些曾经单纯的观念早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再加上某些人对他态度的微妙转变,不知不觉间,他的态度有了一些消极的改变——从本心上来说,现在的他,越来越想回归曾经的那种咸鱼式的生活。
因此到了现在,他坚持的唯一的理由不过是上辈子那个愤青心底的几个执念而已,只要能完成那几个心愿,其余的其实早就无所谓了——早就财务自由的他,哪怕现在就把铸投商贸和铸投国贸的底子拼的一干二净,他也绝对不会心疼。
………………
“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见到杨铸盯着电脑屏幕足足走了三分钟的神,隐隐有些担心的陆菲菲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没从内心世界抽离的杨铸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轻轻一叹:“算了,随缘吧……!”
话一出口,杨铸惊醒过来的同时,却又长长舒了一口气。
是啊,随缘吧!
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攀附在历史车轮上的斗升小民而已,哪来的资格谋算这,谋算那的!?
不管是自己一直放不下的那几个坚持也好,已经成为自己女人的万清猗也罢;
总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想到这,杨铸的心情豁然开朗,笑眯眯地站起身来:“走,叫上你嫂子,我们三个出去逛悠逛悠!”
陆菲菲顿时一惊:“现在!?哥,你发什么疯?现在正上班呢,你这个屁事不管的董事长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说走就走,可是嫂子那边一大堆事呢,怎么可能走得开?”
杨铸哈哈一笑:“公司里面又不是离开你嫂子就运转不了了?各个事业部的执行总裁和副总裁难道是吃干饭的啊,让他们自己协调就是!……实在不行,让他们吵一架嘛!”
由于铸投商贸现在已经依托后台办公系统,已经有了一套极为严格和缜密的运作体系,因此监察部的本职工作其实相对比较轻松,小丫头目前最大的工作量来源于各部门之间的协调和利益分配工作,只要把这一块的工作卸掉,那么小丫头除去少数几个时间外,绝对可以过上朝九晚五的正常生活——而以她老板娘的身份,在手上没有活的时候自由分配时间,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听出了杨铸的言下之意,陆菲菲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哥,你的意思是……?”
谷嚢
杨铸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公司发展到现在,各个事业部总归是要自己学会走路了,自己的权益自己争取,老靠着你嫂子在中间当润滑剂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严伯伯么,实在不行,让那伙混球去烦你严伯伯去!”
这是打算返还各事业部以及m6级别以上的部分权利了!?陆菲菲嘴巴张的大大的,一下子难以消化自己听到的信息。
作为机要秘书和铸投商贸的小公主,她自然知道这几年来,杨铸不断利用各种手段,不断限制m5级别以上高管手中的各种权利,只为了保证整个公司只有这位大boss的一个声音——其余人,别说各事业部的普通执行总裁了,哪怕是万清猗和严主任等顶级高管,也只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
事实证明,杨铸这种近乎于独裁的做法非常出成绩,随着这两年铸投商贸的捷报频传,原本颇有些怨言的大伙也逐渐接受了这种逆时代潮流的做法——没法子,当你面对一个战无不胜的大boss时,任何看似绝对公理的建议都无异于狗屁。
而当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已经基本上被“驯服”了的这时候,杨铸却忽然打算放权了……陆菲菲差点以为这位干哥哥是不是发烧了。
要知道,现在正值铸投商贸二次战略转型期,如果返权之后,纯电商业务转型成功的话,立马就能竖起一个大大的山头,这位大boss以前的各种努力岂不是半途而废?
看着小豆芽眼中浓浓的不解和担忧,杨铸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起来,这几年你跟你嫂子虽然看起来蛮风光的,但是一个个都累成了狗不说,更是把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些蝇营狗苟的破事上;”
“我现在忽然想开了,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什么狗屁的钱财地位之类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好!”
说到这,杨铸又揉了揉陆菲菲那手感极佳的一头乌发:“所以,择日不如撞日……走吧,趁着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一家三口出去溜达溜达去!”
正在愤愤不平理着自己被揉成鸡窝头发的陆菲菲听到“一家三口”这几个字,忍不住脸红了起来,又听到杨铸没有叫上那个姓万的女人,而是让自己跟着一起出去,顿时心花怒放。
当下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毫不避讳地挽着杨铸的胳膊,把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只比她高大半个头的杨铸身上:“哥!走,咱们一起去找嫂子去!”
感受着右臂上传来的惊人弹性,杨铸有些尴尬地咳了咳,然后右手推了推陆菲菲的脑门:“喂喂喂,都是大姑娘了,注意一点!”
陆菲菲微红的脸上笑意盈盈:“怕什么,都是一家人,谁爱嚼舌根嚼舌根去!”
听到小豆芽这么一说,杨铸只以为陆菲菲是在强调两人的兄妹关系,当下也没往心里去——就如她所说,陆菲菲铸投商贸小公主的身份人人皆知,就算他们之间举动再亲密一点,别人一般也不会胡思乱想什么。
见到杨铸没再推自己脑门,陆菲菲略有些失望……果然,这货还是只把自己这个干妹妹单纯地当成妹妹。
想到这里,某位小公主恨恨地撅了噘嘴,然后把胳膊搂的更紧,直到杨铸有些耐不住,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后,陆菲菲这才一脸得意地说道:“走,咱们现在马上找嫂子去!”
于是乎,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妙的杨大官人便在力气惊人的小豆芽疾步牵扯下,略有些踉跄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
………………
而此时,这两年一直以“华夏人的老朋友”身份出现在各大媒体上的gs集团现任ceo保尔森,即将动身,再一次踏上魔都的土地。
“保尔森先生,这是这几天为您拟定的行程,您看一下是否有需要调整的。”去往机场的路上,棕发蓝眼的男助理恭恭敬敬地把一张行程单递给了保尔森。
坐在车辆后座闭目养神的保尔森睁开眼睛,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单子,一目十行地扫了扫上面的安排。
当他扫到赫然位于第一页中下部,行程安排在第五位的“铸投国贸”这个名字,以及拟定的后天与对方董事长杨铸共进私人午餐这个安排时,顿时犹豫了起来,仔细考虑了好一会,这才把行程表递回给助理:“与杨的会面安排……取消吧!”
助理眼中露出微不可查的惊异之色,要知道,行程表的前四位,无一不是z界大佬——这也是gs集团这几年来高层拜访华夏的惯例,算得上是既定程序。
而铸投国贸的杨铸排在行程第五位,而且还是私人性质的会面,也就是说这位神秘的大boss,在行程计划拟定者看来,是当下华夏商界最值得重视的企业负责人,其价值甚至超过了排在第六的新兴巨无霸“华金集团”。
这么有份量的企业,保尔森竟然打算从行程名单上把它划掉!?
保尔森把助理眼中的那一丝惊骇和疑惑纳入眼底,却只是面无表情地重新阖上了眼。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愿意这么做。
可是……
从铸投私募这段时间在漂亮的动作来看,他们分明是已经下定决心舍弃gs集团了,转而与他们的死对头摩根士丹利达成了战略合作——以自己收到的内部绝密消息来看,对方与摩根士丹利的合作的力度之大,远超外界的想象,而且从某些碎片化的只言片语分析得出,对方压根底就没有再想过与自己的gs集团再次和好。
因此,如果自己按照既定的行程安排去拜访杨铸的话,大概率不会取得什么有价值的进展不说,事后两家短兵相接后,这次拜访说不定就会成为他被竞争对手嘲笑和打击的借口——已经对自己未来卸任后的规划有所构思的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留下这么一个“污点”?
想到这,保尔森忍不住地眼皮子跳了跳。
下面那群该死的狼崽子,要不是他们瞒着自己肆意妄为,搞了一连串惹怒杨铸的小动作,对方至于会和gs集团翻脸么?
要知道,之前两家可是有着一段时间的蜜月期啊!
想到一旦两家的友谊更进一步后,铸投私募在漂亮国这段时间搞的那一大堆眼花缭乱的大串联项目就会交给gs集团而非摩根士丹利来负责,保尔森的心就在滴血。
该死的!
我恨透了gs集团这种合伙人制度!
我恨透了这种松散的组织结构模式!
狠狠地咬了咬牙槽后,保尔森再度睁开眼,从助理手中夺过那份行程安排表,再一次浏览了一遍后,最终把手指定在了最后一页:“把这家公司的拜访顺序前移,挪到原本铸投国贸的位置上去!”
助理定眼看去,发现是一家自己只有大概印象的华夏本土企业。
它??
助理有些疑惑地看着保尔森……这不是几年前gs集团悄悄布局的“姻亲企业”么。
莫非……到了要让这家公司下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