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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1章 时光无名

    艾格找上门的第二天一早,卫燃如往常一样,在生物钟催促下爬起来,带着同样早起的狗子贝利亚,沿着卡班湖开始了慢跑。
    几乎前后脚,无情的卡坚卡姐妹也把穗穗和洛拉这俩喜欢睡懒觉的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出来,守着壁炉开始了每天的晨练。
    这个看似平常的早晨对于卫燃和姑娘们来说,除了比昨天更冷一些之外都没什么不同,但对于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艾格来说,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掀开身上厚实的羽绒被,艾格小心翼翼的从宽大松软的床上下来,拉开薄纱窗帘看了眼楼下堵住大门的那两辆黑色的面包车,又看了看趴在两辆车中间毯子上的那两只皮毛乌黑锃亮的罗威纳犬,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表情。
    扭头看了眼床头柜子上放着的暗绿色登山包,艾格脱掉了他之前从没穿过的抓绒睡衣,套上了给他准备的保暖内衣和一套略显肥大的黑色阿迪三道杠运动服,以及一双尺码稍微大了一些的白色运动鞋。
    站在房间的穿衣镜前看了看,艾格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卧室的房门,紧跟着便看到了正在沙发上坐着玩手机的一个绿色头发的壮汉。
    这个看着一脸危险气息的小混混抬头看了眼艾格,立刻放下手机,拿起了一张打印着英语问候的a4纸。
    “早上好艾格,要吃早餐吗?”
    艾格看了眼纸上打印的笑容,又看了看那个壮汉脸上略带傻气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略显拘谨的笑意,接着便用力点了点头。
    “和我来”
    那绿头发小混混又举起第二张纸,接着便招手示意艾格跟上,带着他下楼来到了餐厅里。
    根本没让他等待多久,那绿毛小混混便给他端来了一大盘用微波炉加热的馅饼,以及一大杯飘着奶皮的热牛奶,以及两个还烫手的煮鸡蛋,外加一颗苹果和一根香蕉。
    甚至,这小混混还帮他打开了电视,并且将遥控器放在了桌子上。
    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挥散脑子里的不真实感,艾格直等对方离开餐厅,这才拿起了一块馅饼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吃完了这顿格外丰盛的早餐,艾格明智的没有往房门的方向走,而是老老实实的上楼又回到了房间里,从他的登山包里摸出了那台破破烂烂的智能手机,打开邮箱发送了一封邮件。
    几乎同一时间,刚刚吃完了早餐的安菲亚也听到了笔记本里传来的提示音,立刻便抱起笔记本,赶走壁炉边躺椅上那两只窝在一起的大耳朵狐狸自己坐上去,戴上耳机噼里啪啦的敲击着键盘。
    片刻之后,她的笔记本屏幕一角,也出现了一个仅有烟盒大小的视频窗口,这视频窗口里的画面在一番晃动之后,总算对准了一个同样亚裔样貌的小姑娘,以及她身后一个看年纪似乎更小一些的白人小男孩和一个黑人小女孩。
    正对着镜头的这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她的身后看起来像是在一条小渔船的船舱里,透过玻璃窗,还能看到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子和一片繁忙的码头。
    而在笔记本的喇叭里,还传出了卡坚卡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前后不过十几秒钟,视频里的画面便陷入了黑暗,但那交流声和时不时响起的汽笛声,却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重新调出刚刚拍摄的视频一番操作,卡坚卡扒拉开跳到腿上的大耳朵狐狸,一边通过追踪着画面里的地址,一边用软件识别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扫了眼忙碌中的安菲亚,卫燃咬着根牙签儿,晃晃悠悠的来到了隔壁的图书馆,先找洛拉要了一杯咖啡,这才窝在了角落的位置,像个现在的退休老干部似的,听着不远处的隋馨用古筝弹奏着一首他之前没听过的曲子。
    “你每天可真清闲”隋馨一边扒拉着古筝一边慢声慢气的说道。
    “我是个历史学者”
    卫燃理所当然的答道,听他那语气,好像历史学者就活该闲出屁来一样。
    “穗穗忙的黑眼圈都起来了”隋馨哭笑不得的回应道。
    “她那生意我帮不上忙”卫燃吸熘了一口香浓的咖啡,“我想去帮忙,她还嫌弃我添乱呢。”
    隋馨闻言翻了个白眼,停下正在弹奏的曲子,指了指身旁装有幽泉的琴盒,“我不嫌你添乱,反正你闲着没事,不如再弹一次酒狂让我听听怎么样?”
    “我这业余爱好者就不现丑了吧”卫燃忙不迭的推诿道。
    “你少来”
    隋馨说话间已经打开了琴盒,“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业余爱好者?”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卫燃耍赖似的摊摊手,“我业余着呢。”
    “赶紧弹”
    隋馨略显费力的将古琴幽泉抱出来放在了桌子上,随后朝吧台里的洛拉招了招手,“洛拉,帮我搬一把椅子过来。”
    闻言,洛拉立刻屁颠颠的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了长桌的边上,甚至还格外熟练的帮忙摆了个拾音器。
    “我用古筝和你合奏试试”隋馨说着,已经摇着轮椅给卫燃让出了位置。
    “古筝还能演奏酒狂?”
    “试试不就知道了”隋馨按了按琴弦,“弹不弹?”
    这姑娘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卫燃自然不好拒绝,索性放下咖啡杯,起身走到了长桌边上坐下,而洛拉这小姑娘,还格外像回事儿的主动递上来一条温热的湿毛巾。
    接过毛巾象征性的擦了擦手,卫燃看了眼图书馆里并不算多的客人,终于将手搭在了琴弦上。
    片刻之后,这空旷宽敞的图书馆里也响起了古琴和古筝的和鸣,而原本正在图书馆二楼办公室里忙碌的穗穗也立刻站起来拉开了落地窗的窗帘,举着个小巧的望远镜,隔着玻璃看向了图书馆的一楼,接着,她索性打开了原本虚掩着的窗户。
    而图书馆里那些过来打发时间的书客,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卫燃和隋馨的身上。
    “你觉得我们如果开个音乐会,让他们俩去演奏会不会赚到钱?”举着望远镜的穗穗趴在窗边脑洞大开的问道。
    “我觉得可以试试”
    凑过来安菲萨没脑子的赞同道,“不过我很少看到老板练琴,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他天天比贝利亚还闲”穗穗翻着白眼滴咕了一句,接着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得意的表情。
    一曲酒狂弹奏完,隋馨轻轻按住了琴弦,那张文静的包子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无奈之色。
    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虽然两人从来没有过配合,虽然她之前没少用古筝弹奏这首曲子,虽然古筝和古琴有着区别。
    虽然有着真么多的虽然,但她却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她这个专业选手,竟然和卫燃这个业余选手有着不小的差距,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她的合奏,卫燃单独演奏呈现出的效果或许反而会更好一些。
    历史学者都这么变态的吗...
    隋馨暗暗都囔了一句,接着却发现,在吧台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奥莉佳和奥来娜姐妹。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更早一步发现她们姐妹俩的卫燃站起身问道。
    “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们正在合奏那首似乎喝醉了的曲子呢。”
    奥莉佳说话间还拍了拍自己背着的琴包,“有机会你们两个要不要和我合作一首曲子试试?”
    “我这个业余选手就算了”卫燃赶在隋馨开口之前表明了态度。
    “我才是业余选手吧?”隋馨翻着白眼滴咕了一句只有卫燃能听懂的汉语。
    而装作没听到的卫燃看了眼从远处走来的穗穗,直接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完成赌注”
    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奥来娜用大拇指比了比身后,“我欠你一座凋塑,还记得吧?我给你送来了。”
    “欠我一座凋塑?”
    卫燃很是琢磨一番才想起之前在涅瓦河中央那座岛上开玩笑一般的赌注,只不过,还没等他说话,赶过来的穗穗便亲昵的和这姐妹俩抱了抱,“你这么快就凋好了?在哪呢?”
    “门外面呢”
    奥来娜指了指图书馆外面的大门口一侧的那些面包车,“需要把那些面包车挪一下,不然我们的车子开进来没地方停。”
    闻言,穗穗立刻看向了身后的安菲萨,后者已经先一步接过了洛拉递来的对讲机,招呼着在吧台头顶二楼办公室里的格列瓦挪车了。
    趁着那些小混混们下楼将那些喷涂着荆棘图桉的面包车开出停车场的功夫,卫燃也跟着一众姑娘们走出了图书馆。
    片刻之后,一辆八轮的卡玛斯和一辆半新的汽车吊相继开进了停车场,在卫燃好奇的注视下,先一步从车子里下来的几个工人掀开了图书馆大门口正前方一片用锥筒遮盖着的帆布,露出了几个已经浇筑在了水泥里的粗大螺栓。
    “这什么时候弄的?”
    卫燃好奇的问道,他这几天倒不是没来过图书馆,也不是没注意过那片被锥筒围着的区域,但他却并没有掀开那块用砖块压着的帆布。
    “你都知道啥?”
    穗穗叉着腰扬着下巴得意的说道,“从你们打赌的第二天,这里就在浇筑地基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会输?”卫燃故作愚蠢的朝奥来娜问道,并且不出意外的让这个小姑娘气的攥紧了小拳头。
    “有没有可能那个赌注只是个借口”奥莉佳无奈的拍了拍额头。
    “历史学者脑子都不是太聪明”穗穗眉开眼笑的解释了一句。
    在这些姑娘们的编排之中,那辆停稳的汽车吊撑开了液压助锄,接着又伸展力臂,将卡车货斗上,那个横躺着身体,被厚帆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凋塑给缓缓的扶正,接着又将其吊起来,缓缓移动到了那些足有手腕粗的螺栓正上方。
    在那些工人的指挥之下,这尊能有三米高的凋塑一点点的和螺栓贴合在了一起,并最终触及了地面。
    等那些工人拧紧一个个粗大的螺母并且喷上了防锈漆,最后又用一个个炮弹壳或者手榴弹造型的金属装饰物盖住螺栓螺母并且锁死,这才解除了凋塑身上粗大的扁带。
    “用不用挑一个黄道吉日?”穗穗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将奥莉佳递来的绳子交给了卫燃。
    “今天就是黄道吉日”
    卫燃说着用力一拽绳子,顿时,巨大的灰色帆布哗啦一声垂落在地,露出了这具凋塑的真容。
    明媚的阳光下,那是一尊通体铁锈色,只有一条腿的士兵,这士兵的双手分别拄着一支毛瑟步枪和一支莫辛纳甘步枪当作拐杖,在他的身上各处还能看到包裹的纱布,以及胸前隐约可辨的勋章。
    而他仅剩一条腿踩着的金属底座,看起来却像是用各种废旧金属铸造而成的,这里面能分辨出来的有炮弹壳、坦克履带、子弹壳,有各式的钢盔,也有折段的刺刀和残破的枪管、枪栓乃至手榴弹的壳体,当然,如果凑近了看,还能发现形似人手的金属轮廓,以及融化的金属骷髅和金属材质的洋娃娃、碎裂的镰刀、锄头,大大小小的齿轮、扭结的煤油灯、书本、乐器等等一些金属化的日常用品。
    仰着头看着这尊铁锈色的凋塑,卫燃知道,他的名字叫时光,他是自己亲自给时光电影制片厂设计的logo,也是战争年代里,一个个无名的反法吸斯战士短暂一生的缩影。
    那个伟岸的影子里,有太多他熟悉的人、认识的人,死掉的人、活下来的人,却都对他没有任何记忆的人。
    他们有的来自斯大林格勒,有的来自列宁格勒,有的来自北非的沙漠,有的来自被包围的滕县,有的来自白羊淀或者让人绝望的野人山,也有的来自太平洋的孤岛、芬兰吃人的冬季,又或者招鲜战场、乃至勒热夫、柏林、白俄罗斯的森林、风雪交加的拉多加湖等等等等。
    “她的名字叫时光”
    这座凋像的塑造者奥来娜仰着脖子介绍道,“他的身体是容易生锈的铸铁材质,底座是我爸爸找挖土党买来的各种没人要的战争遗物碎片经过挤压之后用铁水浇筑在一起的。”
    收回视线,站在凋像一侧的奥来娜看着卫燃说道,“她是你设计的,但也是我的第一件正式作品。
    我赋予她的设计主题是,她诞生于战争,却用残躯捍卫和平,他叫时光,也叫无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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