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逊一路亡命奔逃，哒哒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城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不用转头去看，都能感受到来自黑暗中的注视。
    那目光来自于幸存者，也许里面也有他曾帮助过的人。但现在它们充满恶意，不含一丝担忧，在等着观看这个触犯了禁忌的人的下场，仿佛别人的死亡能让他们离最终的结局远一些。
    真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啊！
    刚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谢尔逊吓了一跳，他们探险家向来不会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阴暗？
    但很快他的疑虑和惊讶也褪去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在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内心，这位尚十分年轻的探险家只感觉身体有些发软，渐渐不受到他的控制。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谢尔逊猛地向前一扑，险险避开一次攻击，他甚至感觉到了玩具熊毛茸茸的爪子擦过自己的后颈。
    因为这一扑，他在地上滑行了一下，胳膊肘也蹭掉了一层皮，但疼痛反而使他的意识清醒了些许，便马上爬起来继续向前逃窜。
    就在这时，街道两边的彩灯闪了闪，忽然熄灭了。
    在一片黑暗中，谢尔逊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有舔舐的声音。他顾不上去想身后发生了一些什么，只是凭着脑中记忆的路线，摸黑朝着城门跑去。
    近了，近了，而且自己身旁没有其他的响动，说明那些玩捉迷藏的玩具猎手并未来到这里。谢尔逊咬了咬牙，伸手去摸索近在咫尺的城门。
    然而，他摸到了一面墙，光滑而冰冷的石砖面上传来了浓稠粘腻的触感，很恶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尔逊的耳旁忽然响起了尖利的笑声，“是假的，是假的，你的愚蠢害死了别人，也要害死你自己。”
    就在那笑声消失之后，彩灯再度亮起，谢尔逊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明明白白就是一扇城门，高大，给人生的希望。但是，他的手却穿过了那木头，摸在了一面石墙之上。
    是幻象吗？谢尔逊怔怔地往后退，从那木门虚影中渐渐浮现而出的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还有白花花的油脂。
    谢尔逊低下头，他的脚边全是尸体，他还认得这些人的脸，是他指引过出路的幸存者。这些人趴伏在地上，呈现出尝试远离这扇门的形象，即使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似乎也想要爬行得远一些。
    地上有拖拽的血痕，有些人的部分肢体已经被不明的力量拽进了墙里，最远的似乎从一米开外被拖了回来。
    怎么会这样？谢尔逊的脸上露出悲凉的神色，他慢慢地后退，打算远离这个可怖之地。
    一具尸体忽然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谢尔逊终于尖叫了起来，他几乎听不出那是他自己发出来的声音，而是与他之前听到的笑声一般无二。
    他转过身，表情木然地看着渐渐朝他包围而来的玩具熊，他一点点地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石墙上。那份寒意隔着他并不厚的夹克，一路直达心底。
    与其被变成滑稽的猴子玩偶，不如被这面墙“吃掉”算了。
    在他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那些玩具熊停下了逼近的脚步，一个嘈杂如同叉子在瓷碟上摩擦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伴随着耳旁越来越响的啜吸声。谢尔逊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就在这时，彩灯又熄灭了。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因为每一次的熄灯都是短暂的，而亮灯的时间却很漫长，不可能这么快又一次关掉。
    “我把灯关了，你要是愿意抓住我的手，我可以救你走。”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和之前在游乐园里遇到的那个独眼小女孩一模一样。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脱身的谢尔逊只能答应了下来，然后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了谢尔逊的右手，那人力气极大，竟然拖着他跑了出去。
    谢尔逊感受了一下这只小手的皮肤，跟树皮一样粗糙，果然是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比之前目测的时候还要再小一些。
    两人在黑暗中不知道跑了多远，谢尔逊听到耳旁传来了悠扬的音乐声，从音质来看像是八音盒发出的。
    然后，那小女孩停了下来，谢尔逊也跟着停下，然后她放开了手，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某处。
    谢尔逊什么都看不到，正想询问一句，忽然一股巨力从背后袭来，他猝不及防就被推下了某处。
    当然，他并没有摔死，因为他落进了一个巨大的海洋球池子中，这种娱乐设施在第八世界也是很常见的，甚至还有人为了练习体术将其换成实心金属球。
    这孩子是要自己陪他玩吗？谢尔逊正在疑惑，但几乎将他埋了的这些球却并不是塑料的质感，反而摸起来一片温润。
    “帮我找，我找不到，”小女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找到了，放你走，从东边走。”
    就在这时，彩灯再度亮起，谢尔逊这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在什么**池中，填满这个巨大坑洞的全部是跟**球等体积的眼球。它们新鲜得像是刚从眼眶里滑落一样，摸上去却没有粘腻的触感，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没有发现。
    但不管怎样，他都不需要去找就知道，这里没有一颗眼球可以安放进小女孩那小小的眼眶之中。
    她是要他永远困在这里吗？
    “帮我找，”小女孩依然在重复，“找不到，一直找不到，只能换掉，换掉又坏掉。”
    谢尔逊弯下腰，脱险之后，他脑中那种莫名的混沌消退了不少，现在总算是勉强可以思考了。现在他不知道要如何在小女孩眼皮子底下离开，只能先做出寻找的样子，暂且拖延时间。
    他并不是无计可施才选择拖延，而是发现自己之前的感觉没有错，小女孩的身体比之前更加干枯了，甚至连原本挺直的背也佝偻起来。这说明，她的寿命也在流逝，而且所剩时间不多。
    最终，在下一次灯灭的前一秒，小女孩化为了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