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离了九幽洞核心地界的地方,空气依旧冷冽,但以陈三更等人的境界,自然能够敏锐的感知到,萦绕在空气中的那股阴气已经变淡。
草木萧肃,山野旷晰,解开谜团的三人心情就如眼前的景色一般清朗。
看了一会儿,马儿歇足,众人便又启程出发。
蹄声刚起,陈三更忽然眉头一皱,勒住胯下的小瘦马,看着苏密,“你们白鹿洞和九幽洞之间厮杀得已经如此惨烈了吗?同为十宗,他们竟然敢真的下死手杀你?”
苏密的神色霍然一凝,摇头道:“并不是,白鹿洞和九幽洞虽为死敌,但其实也是互相依存发展的。这一点洛姑娘应该很清楚。”
洛青衣点头道:“如果没有白鹿洞,天下就不会有九幽洞。”
陈三更微微颔首,这一点不难理解,鬼物的存在不论对人族还是妖族都是巨大的威胁,如果没有身为天敌之一的白鹿洞将其限制在灵湘州半州之地,心照不宣地承担起照看之责,恐怕所有的人族和妖族都会合力将其抹杀。
苏密接过话头,“而对于我们白鹿洞而言,九幽洞也像是一块磨刀石,始终催动着白鹿洞的发展和成长。”
他沉吟道:“这些东西原本只是在高层之中心照不宣,但近些年慢慢双方的许多人都有了些猜测,所以大家也较为克制,主要是九幽洞姿态也放得比较低,甚至还主动开辟了一些特定的地界,供白鹿洞弟子入内诛杀阴物、鬼物,生死自负。所以这些年双方之间的摩擦其实是在变少的。”
“那这么说起来,九幽洞的行为就很耐人寻味了。”陈三更摩挲着下巴,“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杀了你,白鹿洞会发疯的。”
苏密想了想,“会不会是楚王施压.......”
话还没说完,他便自己摇头否定了刚才的想法,身为十宗圣子级别的人物,他比谁都清楚,一个毫无根基的楚王是不可能有本事让九幽洞俯首低头的。
九幽洞只是姿态放得低,但能成为十宗的,哪个是真的弱了。
会这么想的不是自大狂就是傻子,或者自大的傻子。
一念及此,他面色严肃,望着陈三更,“所以就是说,他们此番行动是别有所图?”
陈三更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个猜测,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洛青衣忽然开口道:“会不会是跟紫霄宫之行有关?”
陈三更和苏密一愣,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恍然之色。
苏密赞同道:“不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是去干什么的,莫非真的与此行有关?可是杀了我就能有什么好处吗?我们这一趟,不就是去当个传声筒而已吗?”
陈三更微微眯眼,望着北方,“看来这听起来简单的一趟行程,并不会那么简单啊!”
......
白鹿洞中,藏书院内。
有一间被腾空的大房间,四面墙壁摆满了书柜,但俱都是空的。
八张案几分作两列,在屋中摆开,案几之上堆满了各种书籍以及笔墨纸砚。
八个白鹿洞内门核心弟子端坐其中,正在埋头写作或者阅读。
在八张案几之前的上首,还有一张更宽大的案几,上面空无一物,案几之旁亦无人在座。
啪!
一本书册被重重扔在了桌上,一个长相颇有几分俊美的男子神色不忿地骂道:“这破文选有个什么编头,能得多少名声还是好处?还有刘昭明这废物干什么去了?都三天了,就将我们晾在这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的动作仿佛一个开关,屋中的好几个人都跟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是啊,吩咐我们几句就不见了,这文选要怎么编,事情要怎么开展也不说个清楚。”
“不错!还说什么让我们先各自写一下如果要我们主持,这个文选应该怎么编,我要是都知道了,这事儿还轮得到他?”
“你说这小子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打得主意就是想让我们出力,他来赚吆喝吧?”
一个一直埋头不为所动的弟子这才抬起头来,“也别这么说,昭明兄还是有本事的,咱们都是经历过当年的老人了,谁不知道他当年的风光?”
最先开口的那个俊美男子嗤笑一声,“当年是当年,当年他是风光,可现在,他就是个屁!”
他将手中墨笔一扔,在雪白的纸张上摔出大块墨渍,煞是惹眼,“我就不惯他这德行!他娘的,狗东西!这文选他有本事自己编去!”
话音方落,一个身影就站在了门前,天光从他身后照出,在房中投下一片阴影,笼罩在众人的头顶。
众人一愣,以他们至少是凝元境以上修行者的耳目,竟然没有听见刘昭明走到门口的动静!
刘昭明神色憔悴,未曾修剪过的胡须放肆地生长着,衣衫上满是褶皱,被束起来的头发有些凌乱,发梢在四处无序地飘舞着,看起来何曾有一个克己复礼,正义修身的白鹿洞弟子形象。
别说是白鹿洞的君子贤人了,就连一个普通的路人兴许都有不如。
他默默走到了属于自己那张上首的案几旁,将长衫一掀,跪坐下来。
众人见此情景,在刹那的紧张过后,轻蔑之情也再度升起,冷眼看了过去。
只有先前那个开口为刘昭明说话的男子若有所思地,神色平静,坐姿恭谨。
刘昭明对这一切仿佛都未曾看见,坦然地承受着下方各色的目光,平静道:“三日已到,请诸位将各自所思考的文选编纂之法交上来吧。”
场中八人,无人动作。
那安静的空气,如雕塑般的众人,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刘昭明的不自量力。
“吭!吭!”
嗤笑声响起,众人都竭力地憋着笑,目光低垂在自己面前的桌上。
“真的没有吗?”刘昭明的声音似乎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疲惫。
先前为刘昭明辩护的那个男子心中忽然一酸,悄然攥了攥拳,一咬牙,站起身来,将自己写好的文稿交了上去。
刘昭明挺直身子,双手接过,微笑道:“魏师兄辛苦了。”
魏师兄看着他,并未说话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又坐回了原地。
刘昭明神色不变,看着其余众人,“那么,其余几位同门,就是未曾写过了?”
众人也不吭声,法不责众,除非刘昭明不想将这件事做下去,他们就不会被真正责难。
而事情的发展,也印证了他们的想法。
刘昭明果然不敢追究,只能忍气吞声地将魏师兄那份文稿收起,开口道:“也无妨,我便说几句。”
众人的嘴角忍不住挂起几分冷笑,就连那位魏师兄也忍不住摇头,觉得方才果然是在异想天开,刘昭明压根就不能服众,又怎么可能将这件事情做得下去。
从众人的反应来看,似乎刘昭明的伟大愿景还未开启,就已经被众人宣判了死刑。
刘昭明对这一切似乎很是迟钝,自顾自地开口道:“自文脉初开,流传至今,天下文章无数,诗文万千,后世之读书人面对这浩瀚之典籍,无从下手,亦不知何书可看。”
“我等编纂文选,择录天下诗文,汇编成册,愿为后世读书人入门求学之索引,当成千载万世不朽之功业,这便是我白鹿洞诸位师长支持之原因,便是我等坐在此处之目的。”
一席话说得煞是宏大,不乏热血,但下方的众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意动。
因为越是雄伟热血的事情,就越需要领头之人能够服众,能够凝聚人心,能够用超凡脱俗的能力带领大家创造奇迹和不凡。
而你刘昭明,没这个能力知道吧?
在众人心头鄙夷声中,刘昭明继续道:“此番文选编纂,以【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为宗旨遴选从古至今所有诗文,力求无一遗漏,以赋、诗、杂文,为三大类,凡合宗旨之文,以此汇聚......”
刘昭明此话一出,众人猛地抬头。
能够被李梦阳和朱曦选来参与此事的,那都是内门之中在文学之道上颇有建树,又有此欲望和动力的。
刘昭明先前那些多少有几分【假大空】的话,对他们这些已经经历了不少世事的人来说毫无吸引力,但眼下这些有着清晰的方向,又有着可供执行的纲要的话,瞬间牵动了他们的心思。
他们本以为,这个文选,不过是在典籍中挑选一些出名又漂亮的文章,弄成一本册子而已。
可如果按照刘昭明此刻所提出的将从古至今所有的诗赋文章按照不同的门类、目的进行分类整理......
众人心头猛然一动,此事若成,恐怕能真如刘昭明所言,成为天下读书人入门之选!
而这,必将是名垂千古,功在万世的壮举啊!
一想到这儿,众人心头忍不住火热了起来。
一个男子忍不住开口道:“若诗赋之题材不一,当如何?”
这一问,代表着认同,代表着服从,也代表着一个开始。
刘昭明平静道:“题材不一者,以类分,类分之中,以时代相次。”
“经、史之作,圣人之言,需择选否?”
刘昭明摇了摇头,“既为经史,天下皆知,圣人之言,口口相诵,不入文选。”
“现世之人,当录之否?”
刘昭明再度摇头,“不入,尚未盖棺定论,文章亦可修改,贸然录之,增删之劳不堪。”
......
一个个问题问下来,众人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坐姿也慢慢端正。
很显然,刘昭明非但不如他们所想那般庸碌无为只打算坐享其成,反而已经对整个文选的编纂有了清晰的规划,从大体的框架到各种细节,都有了成熟的思考。
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值得他们给予尊重,值得他们耗费时光。
对于众人神色姿态的变化,刘昭明依旧恍若未见,看向场中一人,开口道:“魏师兄,你负责诗部自上古到大翰朝的初选,此部分典籍在藏书院甲字四号房到丙三号房,为期六月.......可有问题?”
被第一个点名,且付以重任的魏师兄兴奋站起,恭敬应下!
“应师弟,你负责诗部从魏朝至大靖朝的初选,此部分典籍在丙四号房至丁七号房,为期八月。”
被叫到名字的人也恭敬站起,应了下来。
......
“钱师兄,你负责赋部从大廉朝至今的所有赋文的初选,为期五月。”
......
“郑师弟,你负责杂文部,从大靖朝至今的文章初选,为期六月。”
......
“蒋师兄,你负责审核诗部所有初选通过的作品。”
.......
“彭师兄,你负责将所有赋部被删选出来的典籍进行复核。为本次文选编纂的总统筹。”
那位唯一一位交上了自己文稿的男子兴奋站起,高声应下!
众人看得心头是又嫉妒又艳羡,同时又后悔。
......
刘昭明朗声道:“所有不管是初选还是复选,有任何疑难之处都可以与我商讨,我会负责所有的内容整编成册的工作。”
“诸位,愿我们同心协力,将文选编纂成功,为白鹿洞之盛举,开天下文脉之先河!造福千秋万代!”
“喏!”
众人起身,此番是真正的热血沸腾!
在这齐齐热血的应答中,有一声质疑显得尤为刺耳。
“刘昭......师兄,我干什么啊?”
开口的正是那位先前摔笔骂娘的俊美男子。
刘昭明似乎这才瞧见他的身影,平静地哦了一声,“忘了告诉你,你已经被驱逐出文选编纂的团队了,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离开。”
“刘昭明!你说什么?”那人神色一变。
刘昭明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被驱逐了!”
“刘昭明!你敢?”那人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
刘昭明面色不变,“我身为此事总负责之人,一切皆由我决断,我又有何不敢?”
“我呸!你不过是踩着狗屎运认识了一个大人物,山长卖他几分薄面罢了,你他娘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那位俊美男子冷笑一声,“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曾经被放弃的弟子,要在我们这些内门核心弟子面前拿捏姿态,你,还不够资格!不过一朝小人得志,就想骑在我们头上撒野逞威风,你先问问在座的诸位同门,同不同意!”
他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在言语中,都拉着其余同门,试图一起对抗刘昭明。
他冷笑着,等待着众人与他一起,推翻一个狐假虎威的废物。
可惜,其余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安坐不动。
“郑师兄!你说话呀!你不是常说刘昭明就是一个废物吗?现在你就这么看着他耀武扬威?”
“钟师弟,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郑师兄连忙站起,看都不看那位俊美男子,朝着刘昭明拱了拱手,“刘师兄,在下先前确有言语失当之处,但绝无他意,此番文选编纂,定当竭尽全力,为天下文脉贡献毕生所学。”
刘昭明微微一笑,“郑师兄,不必多言,我相信你。”
“应师兄!你.......”
那人的话才刚开口,被喊中的应师兄便立刻站起,扭头怒目而视,“钟师弟,我看你是糊涂了,知错认罚,不要想着拖人下水!”
说完他朝着刘昭明一拱手,“刘师兄......”
刘昭明微笑道:“我明白。无妨。”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俊美男子气极反笑,“我今日算是见识了,所谓白鹿洞的正人君子,不过是一群口是心非,不敢言不敢怒,被功名利禄所驱使的庸人罢了!也罢,我钟辉也羞于尔等为伍!”
那人一拂袖,将面前的案几踹翻,一掌劈碎,木屑横飞,大步转身出门。
“等等!”
刘昭明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背朝着刘昭明的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转过身,笑容已消失无踪,一脸愤怒地看着刘昭明,“怎么?刘师兄还有话要说。”
“不错,我是有话要说。”刘昭明站起身来,缓缓迈步,在他面前站定,“我是要告诉你,你说错了。”
“大家在此编纂文选,并非是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而是一个宏伟而远大的愿景,这个愿景,可以让天下典籍有迹可循,可以让天下的读书人都有路可走,但此事繁杂、琐碎,坐困一屋,穷经皓首,非大毅力不可成,有大毅力亦有可能不能成。所以,这并非是逐利,而是在舍身。他们不是你口中的小人,而是为文脉传承奋不顾身的壮士,是要名留青史,万世传颂的!”
听了刘昭明的话,众人脸上原本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神色都渐渐消散,面上被自豪取代。
“我刘昭明能有这番际遇,的确是仰仗了我大哥的名声,但我一颗心是纯粹的,是真的想为天下读书人做一点事,方不负毕生所学。而在座的诸位也是如此。”
刘昭明看着面色逐渐变得异常难看的俊美男子,冷冷道:“你要记住,不是你羞与我等为伍,是我等羞与你为伍!”
俊美男子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就在这间房屋旁边的一间房中,白须白发的李梦阳站在窗前,看着脚步踉跄,背影落寞,孤单离去的俊美男子,叹了口气,旋即微笑着扭头,看着在房中端坐的藏书院看门人程皓,得意地挑了挑眉,“怎么样,刘昭明还不错吧?要能力有能力,要手段有手段,我选的!”
程皓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教的。”
李梦阳神色一滞,“喂!给个面子啊,我才是山长啊!”
程皓平静道:“老夫是刘昭明的授业恩师,今后他名扬天下,人家只会说是我程皓的弟子,谁管那会儿的山长是哪个老不修的东西。”
李梦阳:.......
老东西,你是不是没被熟人打过?
第178章 小刘还是不错的(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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