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无聊的下午。诗诗把下巴搁在书稿上,用手把橡皮在桌子上立起来,又推倒,无聊地想着。
旁边的婷婷和小美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晚餐做什么菜,话题从毛豆转移到大蒜,然后抱怨各自的老公开始有小肚腩,并且不爱换袜子了。
本来是些琐碎的小事,然而从她们的嘴里说出来,就带上了甜蜜和幸福的滋味。就像果酱蜂蜜面包里的小蜜团,每一点触到舌尖,都会在味蕾上绽放出甜甜的味道。
于是诗诗把自己的上身挺直,脑袋低垂,然后一前一后地晃着椅子拉长声音抱怨道:“哎呀哎呀受不了啦有人秀甜蜜了啊~~~”
婷婷和小美一起转过身来笑骂道:“那你也结婚啊!”
于是诗诗的身子忽然顿住了,很认真地看了看她们两个,然后就埋头在包里翻电话。
“你干嘛呢?”小美往隔着桌子往诗诗这边探了探,问。
“找手机。”
“忽然找手机干嘛呢?”
“找人结婚。”
她们两个集体无语,只好说:“诗诗你脑袋又跳线了……”
是啊,诗诗是个跳线脑袋,最近跳得特别厉害。她会在上班的时候发呆,然后忽然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还会一个人盯着手机抿着嘴笑,小美和婷婷悄悄从背后凑过去看,结果发现她对着那个长得很像她的妹妹的照片在笑……
于是她们见怪不怪地看着时钟走到五点,赶紧收拾桌子风风火火地冲出办公室去,一副十足的甜蜜小妇人相。
而这时候诗诗正很用心地在编辑短信息,用键盘敲出:“我们结婚好吗?”这样的字句,然后按下发送。
手机很快“滴答滴答”地响起来。她点开新的信息,发现是一个笑脸:“^^,诗诗乖啊,我在订货会上。”嗯,顾小颦还在云南的花卉市场上。她还得要一个星期才回来呢。
可是诗诗没有再回话,而是把原来的信息又重发了一遍,然后补充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这一次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时钟的分针从五点整走到五点十五分,才等来了新的信息:“你是谁?”
嗯?发错了吗?她赶紧翻出已发信息,然而屏幕上的黑色字体清晰地写着“顾小颦-已发送”的字样。手机又“滴答”起来,挤进一条新的信息我发错了,你等我啊~我很快就回来啦。”
诗诗赶紧补回了一条:“刚才你在干嘛呢?”
可这条信息却被退了回来,屏幕上显示的是“发送不成功”。她的心里微微一跳,犹豫了一会,拨了顾小颦的号码。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小颦你在干嘛呢……”诗诗把手机握在手里贴在胸口上,靠着椅背喃喃自语。
今天是个下雨天,虽然仍旧是夏末,但因为厚厚的云层的关系,到了六点钟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走廊里有点儿空,灯光凄凄惨惨地白。诗诗按着心里默念的顺序,关了窗户,关了饮水机,关了空调,关了灯,然后关上门上了锁,又推一推,确认无误以后才遏制着自己再去推推门看看有没有关好的念头,向电梯那里走。
从前她有很厉害的强迫症,锁了门以后会一次又一次地跑上楼再看看究竟有没有锁牢。后来很辛苦地矫正过来了,却总会有“再试一试”的冲动。于是她一边使劲儿握着手,一边急匆匆地往电梯口走,好让自己快些摆脱那种感觉,却不小心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赶紧抬头一看:是大领导,社长呢。
此刻这个年过五旬的小老头穿着短袖的运动装,脖子上搭着白毛巾,光光的脑门儿上冒着腾腾的热气,显然是刚刚在楼下和人打了乒乓球,才回来。
“才走啊。”这小老头笑嘻嘻地用毛巾抹了把脸,按下电梯的按钮。
“是啊!我要努力工作给社里创造效益造福社会嘛!”诗诗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甜甜地说,“所以我又赶出来一个选题,昨天都交到您桌子上了。”
“那个……言情小说?”小老头不笑了,用毛巾抹着头顶,“那个啊,你暂时得放一放,最近这类书不是我们的重点,现在生产进度排得太紧了。”
诗诗想说点什么,小老头却又笑了起来:“小诗啊,听说你没有男朋友是不是?”
诗诗赶紧又想说点什么,小老头又继续说:“我有个侄子,也是单身呢。哪天有空你们见个面,吃个饭?咱单位年纪差不多的就剩你还没有男朋友了,我这个做领导的也得在生活上关心你们嘛。去见见,那孩子人真挺不错,还知道疼人……”
诗诗在心里“唉”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大领导说得起劲儿呢,哪敢说:不行啊我不爱去
于是电梯在一楼停下的时候,诗诗赶紧又说:“我那个选题您再看下嘛,刘芳姐的也是言情,上周都报上去了……”
小老头摆了摆手:“行,我再看看。那星期天你可得去,我把你电话留着了。”
“嗳。”诗诗只觉得头痛,赶紧也摆摆手跑开了。社长是她爷爷的学生,两家人知根知底儿—可是谁知道他从哪冒出来一个侄子啊!
“可是小颦你在干嘛呢……为了你的书我连色相都出卖了。”她在楼外“蓬”地撑开了伞,在雨帘里激起一蓬水花。
思念,是一行行草的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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