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放过她吧
姜芮书和两名陪审员略作商量后决定先休庭。
“赵女士,麻烦你留一下。”宣布休庭后,姜芮书叫住赵菲娅。
赵菲娅对这种情形毫无准备,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审判长你叫我?”
姜芮书点头,“对,你跟我过来一下。”
赵菲娅不由看向秦聿,不是很明白审判长叫自己单独谈话什么意思。
法官偶尔会在休庭后单独留下当事人,只是,被单独留下谈话的一般是败诉方,至少是法官心里已经有了估量。
秦聿看了姜芮书一眼,最终没话说什么。
“坐吧。”姜芮书把她带她会客室,随后示意刘一丹倒一杯茶过来。
刘一丹很快就泡了杯茶放在赵菲娅面漆那,赵菲娅说了声谢谢,将目光转向姜芮书:“审判长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想跟你聊几句。”姜芮书的语气很轻松自然。
赵菲娅想起了她在法庭上说的那些话,从来没有人问过她那样的问题,也没有为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心里多了两份好感,语气也没有法庭上那么生硬:“审判长想聊什么?”
“你有没有想跟我聊的?”姜芮书微笑着反问。
赵菲娅轻启双唇,摇了摇头,“审判长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你应该很忙,早点说完也好不耽误你工作。”
姜芮书笑笑,“我看你的资料显示,你现在是个心理咨询师?”
“姜法官想跟我咨询什么吗?”赵菲娅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在这里我可以不收费。”
姜芮书又笑了,“你们这一行是按小时收费的吧?”
“嗯,单纯的咨询是按小时。”
“既然这样,那我就占了便宜吧。”姜芮书顺着她的话说道。
赵菲娅示意她说。
姜芮书整理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有个小女孩,妈妈很爱她,爸爸也很爱她,一家人过得很幸福。可是有一天这个幸福的家庭开始变了,妈妈仍然爱她,可是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挽回家庭当中,为了挽回家庭,妈妈将她当成武器去威胁爸爸,把她带到陌生的地方,让她一个人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跟从来没见过的人要爸爸,在她面前哭诉爸爸斑斑劣迹,她相信妈妈,因此怨恨爸爸。当时她只觉得不开心,但懵懵懂懂的也只是不开心而已,可是长大懂事后,她渐渐明白当年妈妈做过的事意味着什么,也觉察到妈妈当初说的话不是百分百的真相,只是妈妈心中痛苦的宣泄。其实她能理解,可是她心里过不去,越明白越难受,就像一道陈旧的伤痕,在不知不觉地时候划下,不知不觉地时候愈合,忽然发现的时候只有一道丑陋的疤。她已经长大成人,已经很厉害,可是当年的小女孩却永远留在了过去。”
赵菲娅听着她娓娓道来,在倾听的过程中一直看着她,观察她的表情和语气,却仍然不确定这是不是她自己的经历。
赵菲娅道:“这是典型的童年心理创伤,可以进行心理干预,具体怎么干预要有更详细的了解才能确定。”顿了顿,她轻声说:“如果不是很严重,自我干预也可以,就像你说的,她现在已经很厉害,有能力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当年那个小女孩,不用再伤心害怕。”
“跟过去的自己对话吗?”
“先自我接受创伤的存在,然后建立一个链接,保护当年那个弱小的自己,告诉自己可以不用害怕了,最后寻找支持性资源进行阻断,让自己做一个新的改变。”
姜芮书点点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赵菲娅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从专业的状态脱离出来,对上她的目光,脸色渐渐变淡。
“我……想知道你需要什么帮助。”姜芮书轻声道。
“我不需要帮助!”赵菲娅语气生硬。
“你心里的小女孩还伤心害怕吗?”姜芮书问。
赵菲娅冷冷看着她不说话。
“你已经长大了,变成了很专业很厉害的心理咨询师,你不再畏惧任何人,你可以治愈过去的自己,给当年那个弱小捂住的小女孩一个拥抱,告诉她不用再伤心害怕,你可以保护她,不用再仰人鼻息,也不用再害怕被伤害而愤怒。”
赵菲娅握紧了拳,“你叫我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姜芮书对上她愤怒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想帮助那个小女孩,告诉她她没有错,她不是故意失约,不是故意失去洋娃娃,也不是故意伤害那个喜欢她的男孩子,她不需要背负别人的未来,没有人责怪她,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所有的事都因为大家喜欢她啊,不要再内疚了。”
赵菲娅的眼角渐渐红了,紧咬牙关看着她。
“你已经长大了,独立了,可以不再依靠任何人,没有人能再限制你的自由,夺走你心爱的东西,也没有人能再控制你的生活。”
姜芮书看着她,“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
听到这句话,赵菲娅再也控不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无声滚落,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掉落的眼泪越来越多,慢慢地弯下腰捂住脸,呜咽声从喉咙里压抑地溢出来,小小的会客室里溢满悲伤。
“对不起……对、对不起……对不起……”
她伏在桌上,哽咽着说对不起,或许是对那些因自己被伤害的人,也或许是对当年的小女孩,渐渐地变成失声痛哭。
姜芮书静静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赵菲娅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姜芮书接到了唐玉敏打来的电话,“姜法官。”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到很疲惫,“下次是不是就宣判了?”
姜芮书嗯了声,“你想了解什么?”
电话那头唐玉敏沉默了许久,低声问道:“我和老赵真的错了吗?”
她的声音里还能听到茫然和疑惑,但多了几分挣扎和忐忑,他们一直觉得自己尽到了做父母的责任,可是突然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做错了很多事,深深地伤害过孩子,以至于孩子对他们心有怨恨。
姜芮书大致能明白她的心情,轻声道:“不能说你们错了,只是你们不了解彼此,产生了许多误会,在不自知的时候伤害到自己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