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想了想,就让婷儿把几件新衣裳捧出来给武格格和耿格格了。
“都是新的,连上面的绣线都还没解开,我惯来喜欢的颜色就这几种,兜兜绕绕倒是有些重复,你们若是喜欢就拿去。”她对着武格格和耿格格道。
武格格一下子就眉开眼笑了,先是谢恩,又夸赞这衣裳颜色难得。
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才拉上耿格格走了。
虽然明知道她们说的是奉承话,但是自从三格格嫁了人之后,弘昼又是个小娃娃,屋子里难得这么热闹起来。
等人一走,屋子里又冷落下来。
宁樱眼看着这两人走远,想到武格格刚才为了几件衣服便高兴成那样,可见这后院里不得宠的女子,处境又有多么残酷。
她忽然就想到了年少时候——那时候武格格也还青春年少,眼波流光,说起话来,满脸都是不服输的模样。
没想到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
忙了一天,收拾行装——虽然不是自己亲力亲为,但也得看着指挥着,宁樱这时候觉得有些累了。
她把视线投向了长条桌案上——西洋钟还在一下一下的走着。
这这时间倒是尴尬:早就已经过了午睡的点;但若是用晚膳,又太早。
婷儿看出来她累了,过来轻手轻脚的就帮着铺好了床铺,扶着宁樱就道:“侧福晋忙了大半天了,还是歇一会吧。”
宁樱本来还不打算睡的,但是看见婷儿铺好的又香又软的床铺就忍不住了。
这世上,谁能抵抗住床的诱惑?
她躺下去,心里还念叨着只是眯一下就起来。
没想到这一睡,再醒的时候,天都已经漆黑一片。
宁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用手揉了揉眼睛,在开始的一瞬间,还以为是早上天没亮呢。
然后愣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从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
她刚刚掀开被子,想从床边爬下去,就听见床尾一个声音道:“你醒了?”
宁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看见四阿哥居然坐在那里。
她的眼睛渐渐习惯了屋子里的光线:其实屋子里面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窗外院子里幽微的灯火还能透进来。
月色也皎洁明亮。
“爷什么时候过来的?坐在这儿吓我一跳!”宁樱忍不住小声道。
四阿哥声音柔了柔:“吓到你了?”
他过来扶住她的肩膀,把她从头到脚裹好,这才喊人进来点灯。
一边看奴才们进来,四阿哥一边就伸手轻轻地撩了撩宁樱额前的碎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宁樱顺着他的动作,撒娇地依偎在了他的怀里,四阿哥也很熟悉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一边揽着,一边在她的腰上轻轻拍。
宁樱腰上是最怕痒的,这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就往四阿哥腰上抓去:“痒!”
四阿哥也笑,一边笑,一边让旁边吃了一嘴狗粮的婷儿把小桌支起来。
“爷听奴才们说了——知道你这几日收拾行装辛苦,要不然也不会睡得这么沉,不要起来了,就在床上用了吧。”
宁樱本来想说不碍事,但是看着四阿哥满眼宠溺,想着又何必扫他的兴?
其实这么多年来,也无非就这么一个道理:他想给她什么,她高高兴兴地接住了,他以后才会开心地想给她更多。
她听话地坐在床上,四阿哥怕她后背着凉,又让婷儿拿了大氅过来,替宁樱将后背裹着严严实实。
宁樱一动不动的任由他亲自动手,灯火下,她长长的睫毛落下阴影,投射在白皙的肤色上。
四阿哥修长的手指到了她的脖颈之下,要替她系上大氅的扣子,宁樱乖巧地仰起下巴。
四阿哥忍不住低头就轻轻亲了亲她的头顶:“真乖。”
晚膳是煨得很透的鱼汤,其他的小菜也是极尽清淡,四阿哥坐在旁边,自己却没动筷子,只是盯着宁樱用膳。
苏培盛在外面屋子等着,听说四爷吩咐把小膳桌给搬到屋子里去,伺候侧福晋用晚膳。
四爷是已经用过了晚膳的——这便是单纯的看着侧福晋吃了。
苏培盛心里也不住啧啧赞叹——若是侧福晋年轻貌美的时候也就罢了,但是如今都已经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能把四爷的一颗心给抓得牢牢的。
就是用个膳,还要这样盯着陪着。
放在宗室其他命妇里,只怕能做到的,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
……
屋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宁樱一边喝鱼汤,一边就总觉得四阿哥今天怪怪的。
似乎总有哪儿不对劲。
她垂下眼睫,看着碗里乳玉一般的鱼汤——鱼汤是已经过滤掉一遍的,口感更加清爽,上面的浮油全部都没了,里面还撒了去腻的白胡椒粉,越喝越开胃。
半碗鱼汤下肚,整个人身上都暖洋洋的,连手心都跟着热了起来。
另另外还有整整一盘黑玉酥糕,旁边几碟蔬菜都用的是凉拌的方式——酸酸辣辣,不见一丁点荤腥。
四阿哥看她吃得香,忍不住也提了筷子,陪宁樱吃了几筷子小菜。
等到奴才们都将杯盘碗盏全部撤下去,四阿哥让人都出去,自己在床沿边坐了下来,伸手握住宁樱的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四阿哥身上还是熟悉的沉水香味,加上体温,宁樱渐渐地就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正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忽然宁樱就听四阿哥一边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一边缓缓道:“樱儿,有件事得对你说一说,今日进宫,皇阿玛有意将年家的女儿……”
宁樱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她已经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
如今已经是康熙五十五年了,历史上的那位据说最得雍正宠爱的年妃娘娘……
也该来了。
她之前不是没有过侥幸心理,想着这位年妃娘娘,或许就不会在这个时空出现。
但是,最终是到了这一天。
四阿哥低头看宁樱,就看怀中人的瞳孔极幽黑,先是震惊,恐惧,最后却露出一抹认命的释然。
她甚至连眼泪都没有,只是紧紧的攥住自己的袖子,手指关节掐出了一片惨白,睁大了眼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