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看着婢女们收拾茶水,三格格哧溜钻了进来。
她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朵专门留给额娘的花,蹬着腿,吃力地爬上了马车的座位,伸手给额娘插在鬓发边。
宁樱有点出神——她还在想着方才瓜尔佳氏说的话。
这么多年了,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五福晋很得五阿哥敬爱。
本来以为无论如何,五福晋在五阿哥心中的地位终归是不会被撼动的,如今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之前的情真意切是真的,之后的心不在了,也是真的。
晚上,人马驻跸了下来。
万岁小宴之后,四阿哥微有酒意,过来宁樱这儿,又给三格格带了泥金的一盒小扇子——这玩意儿跟俄罗斯套娃似的,一套一共八个,一个做的比一个小,非常精致华美。
最小的一把扇子可以直接当吊坠了。
三格格玩了一会儿,正好弘历一直缠着姐姐,弘晖也想和弟弟多亲近亲近,于是拉上三格格,哥哥姐姐一起带着弘历去旁边屋子里玩了。
说了几句闲话,宁樱终究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句钱佳氏的事情。
四阿哥听了一怔,想了想明白过来,笑着就说那格格他是知道的,五弟看得跟宝贝似的,其实压根儿也不算什么新人。
她和五阿哥算是旧相识了——钱佳氏有个大哥伶俐争气,之前在五阿哥手下的手下做事,颇为得力,又因为自己有个美貌妹子,因此总有攀附贵人的想法。
几年前,那大哥终于让五阿哥不巧“撞见了”钱佳氏。
惊鸿一面,再无音讯。
之后不久的八旗选秀,钱佳氏在最后一关,却很意外地被筛落了下来,打发回家。
若论常理来说:八旗女子,一旦选秀落选,都可以自行婚配,寻找合适的夫家。
但是钱佳氏这里,却没什么动静。
再后来,也不知道五阿哥背后是怎么运转的,总之,悄无声息地将人给收进了后院里。
反正一个格格而已,不算惹眼。
宁樱一边听着,一边就想——怪不得钱佳氏说话做事,总有一种有恃无恐的劲头。
能被五阿哥念念不忘,放在心头惦记了好几年,可见不是一般的喜欢。
……
她在这儿胡乱地想着八卦,四阿哥不胜酒力,坐下在一旁的花梨木椅子上。
宁樱立即让婢女们去煮解酒汤了。
四阿哥一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伸手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樱儿想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怕过几年,咱们府里也来个‘钱佳氏’?”
他喝了点酒,开玩笑有些没轻重,大概自己觉得自己很幽默,说完了,还握着宁樱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五弟的女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宁樱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她从他怀里有些强硬地挣脱出来,径直往床边走,到了床边,倒下来就用袖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四阿哥觉得不对劲,过去伸手拉她的胳膊——结果居然没拉得动。
宁樱紧紧地将袖子捂在脸上,一副赌气活生生要把自己闷死的样子。
四阿哥哭笑不得,手上加了一点劲,一用力,终于把她袖子拽开了。
刚一拽开,宁樱怕被他看见自己脸庞,立即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就埋在了四阿哥怀里。
四阿哥就觉得自己胸前衣襟,渐渐地有些温热的湿意透了进来。
他心里一颤,酒也醒了。一边自责自己不该开这样的玩笑,一边就心疼地想去捧起宁樱的脸。
他的腰却被她抱得紧紧的,一时间挣脱不开。
四阿哥伸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后脑勺,低声安慰了好一阵子。
婷儿不一会儿已经端着解酒汤,急匆匆地到了屋门口,乍然一抬头,看见这副光景,一下子就顿住了脚。
清扬在后面,一伸手,拽着她的后背心衣裳,就把她人给拉回来了。
……
四阿哥这里,软语哄了宁樱好一阵子,看着怀中人终于是好了一些。
他把她抱起来在自己怀里,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低声哄着她道:“爷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宁樱很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哼哼唧唧地把眼泪抹在四阿哥身上,忽然就拉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四阿哥微微挑了一下眉,生出了几分这时候不该生出的绮思,却看宁樱也将自己的手覆盖了上去。
她低头,呢喃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又像祈愿一般,低声就道:“我想和爷一直好好的。”
四阿哥怔了一瞬,伸手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低头和她贴了贴脸颊,沉声低笑着反问她:“什么时候不好了?”
宁樱看他还笑,就更心塞了。
她紧紧地按住四阿哥的手,小声对他强调:“是一直好好的,一直。”
不光现在,也要明年、后年,大后年……甚至,或许……年氏入府。
永永远远。
四阿哥握住她的手,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她掌心上细细摩挲,仿佛安抚一般,最后缓缓与她十指相扣,沉声道:“如卿所言。”
他顿了顿,用自己的手掌将宁樱的手完全包住,怜爱地亲了亲她额头,才低声道:“怪爷,不该提五弟这事儿。”
他说出口,反应过来——是樱儿先提起这话题的……
四阿哥低头看着宁樱,目光掠过她微微撅着的红唇。
她这样低着头,微微发愁又委屈的样子,让他怜爱极了。
也经常让他想起来当年初遇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还是康熙三十四年。
韶光易逝,一转眼已经十多年了。
……
经历了多日的车马奔波,终于,帝驾一行到达了热河行宫。
热河行宫气势恢宏,仰望天空,云海翻腾,远望大地,雾掩山石。
清风徐徐,文禽戏水,鸢飞鱼跃,和京城的暑热简直是两个天地。
弘晖和弘昐上一次过来的时候,年纪还算小,更多的记忆都是在木兰围场的。
但是看到了此情此景,弘晖骑在马背上,也想起来了——阿玛过去还带他们去过山间的古寺呢。
他骑在马上,伸手挡住斜阳的光芒,极目远眺——寻找着古寺的踪迹。
古寺没找着,倒是看见了不少灰白的建筑。
“那是什么?”弘晖倒转了马鞭,伸手指着问。
安宁本来是跟在后面的,听见二阿哥发问,于是纵马上前,顺着弘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回答道:“回二阿哥的话,应当是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