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之后,程绍仲从病房里走出来,外面等候的医生和家属立刻进去,确保杨怀瑾的情况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有杨夫人落后一步,她走到程绍仲的面前,低声说:“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只有你外祖父的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放不下。”
程绍仲看着她眼眶泛红,便掏出一张白色的手帕递过去。
“谢谢。”杨夫人努力平静道,“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盼望着,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程绍仲答:“您也要多保重。”
离开医院时,程绍仲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白色的建筑下,藏有多少眼泪和悲伤,任谁也没办法说清。
再多的不舍和遗憾,到此,也欲说无门。
回到车上,宋成岭见程绍仲的表情很是凝重,便小心地问道:“程总,还去刚才的地方吗?”
“不用了,回公司吧。”
宋成岭没再出声,利落地开车驶离了医院。
回到公司后,程绍仲去到了办公室,再没了什么动静。
宋成岭在外面仔细听着,万一老板有什么需要,他也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可是直到中午,午饭时间都要过了,他也没见着老板的影子,当然他也没那个胆子主动往枪口上撞。
于是宋成岭先去了食堂,早晨来的早,他没来得及吃早餐,早就饥肠辘辘了。
因为时间挺晚的了,食堂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还有一桌人围坐在一起,总体来说很是清静。
宋成岭随便要了点东西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远处那一桌吃饭的好像是法务部的人,他没仔细看,可是那几个人说的话还是很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我听说穆玄要辞职了,你们知道吗?”有一个人先试探地问道。
其他人纷纷表示不清楚,可是却很是好奇:“他刚来怎么就要走啊?这才几天的功夫。”
“肯定是有更好的出路了呗,经理都知道了,估计很快就要办离职手续了。”
有人听了便意味深长地笑:“有那么个皮相,做什么不比我们容易好几倍,羡慕不来的。”
一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露出同样的笑容。
“其实我觉得他人还不错,挺害羞的,逗逗他还会脸红。而且人也算勤快,交待他的事情都能做,真要是这么走了,还挺可惜的。”
“可惜什么啊,就算是舍不得,也轮不到你啊。”
“说啥呢,谁舍不得了?”
“哈哈,你不是,但有人是啊。”
“说话注意点啊,要是让人家听到了可要生气的。”
“我说谁了,我谁也没说啊!”
一帮人就这么嘻嘻哈哈地聊着八卦,对周围的景象没什么察觉,似乎觉得在这个时间段也不需要顾忌什么了。
宋成岭简单扒了几口饭就没了胃口,他收拾了一下餐盘,特地绕远了一下,从另一条过道通过。
他慢慢走近的时候,笑声还没停下,等到他真的路过了,才听笑闹戛然而止,另外,连众人的表情都跟着变得僵硬了。
宋成岭见他们都愣住,便主动打招呼:“今天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有人喃喃地应道:“还好……”
“看你们聊得这么开心,都没顾得上吃多少东西,下午当心饿肚子。”
宋成岭半是打趣地说了句,然后便抬步走了,根本没提方才听到的种种。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桌上的人是大气都没喘一口。
一直到宋成岭走出食堂,才有人懊恼道:“完了完了,都被听到了!”
其他人也是面如土色,别的不说,单单是宋成岭的职位就足够有威慑力,不是高层,却胜似高层,天天在大老板身边打转的人,说句话比谁都好使。
但还有人心存侥幸:“我们刚才也没说的太直白不是,宋助理不一样听的出来。”
很快有人泼了冷水:“你当他是傻子啊,公司里跟穆玄有关系的,难道不就他一个人吗?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这怕不就是舞到了当事人面前吧!
所有的侥幸都破灭了,大家也都没了胃口,回到办公室时,看到埋首在办公桌前的穆玄,眼神又都变了变。
穆玄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现在也顾不上周围的人和事,满心只在纠结一件事情。
那天跟宋成岭聊过之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自己掌控人生,自己选择未来的路,决意摆脱家庭的束缚,明明白白地告诉父母,他不想出国,他想留在安城,继续做现在的工作,平凡又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可当这些想法付诸实践的时候,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穆家的人脉可谓是四通八达,就连公司的法务部经理都曾是穆玄父亲的学生。
当穆玄父亲直接找上经理,说出了穆玄要辞职的要求之后,经理当然没有二话,直接要帮他办理离职手续。
穆玄想要拒绝,父亲便警告他,如果他再不配合,下一次找上的,就是他的老板。
于是穆玄不敢再冒险了,他不是怕会影响自己,而是担心会因此波及宋成岭。
父亲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面对这样不可控的因素,他心里没有一点底。
但是若是就这么妥协了,他也不甘心。
于是谈判的结果是,双方都给彼此几天的缓冲时间,若是到时候再没有人妥协,那局面估计就会很难看了。
穆玄一想到这些,头疼的不行,什么资料也看不进去,干脆去茶水间待了会儿,想安静安静。
这个时候,他考虑着要不要找宋成岭,如果把这些事说出来,后者会不会给他一些建议。
但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被扼杀了。
宋成岭已经给他指明了前路,是他踟蹰不前,是他无能为力,他哪还有脸面再提呢?
穆玄真的是没了主意,而很快,他要离职的消息,已经作为确定的决议,层层提交,到了程绍仲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