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瑟的表情从方才开始就有些僵硬。
许是遇到了太多的事情,让她的反应都变得迟钝了太多,也让她无法意识到自己表现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模样。
听到伊然的问话,她才低声道:“我是沈瑟。”
伊然顿了顿,而后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伊然,是安城大学法学系大二的学生,很高兴认识你。上次可能是有些误会,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说的这么诚恳,又长得漂亮,任谁看上去都不会对她产生半分的嫌恶和责备。
沈瑟却在心里暗骂自己,伊然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对她产生隔阂和敌意。
轻舒了口气,沈瑟努力让自己放轻松,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不会,本来就是误会,你也不要在意了。”
“嗯嗯,那太好了。”伊然说着,又去看程绍仲。
程绍仲没有介入她们之间的谈话,只是问沈瑟:“现在上楼吗?”
沈瑟这才意识到,自己买回来的饭菜都被他接了过去。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很帅气,不适合跟这些汤汤水水打交道,很不搭调。
“哦,给我吧……”她想去把东西再拿过来。
这时伊然说:“我们和你一块上去吧,正好看看那位侯检察官,听说他伤的不轻,程总和我都特别担心呢。”
沈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顶楼是重症区,跟普通的病房不同,这里总是下压着一种逼仄滞闷的气息。
寻常人来到这都会觉得不适,并非生理原因,而是心里会不自觉经受许多压力。
伊然就是如此,她一走进这里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
她轻轻挽住程绍仲的胳膊,却不是说要走,只是想找个支撑。
程绍仲转头看了眼,见她神情有些不自然,便说:“要是不太适应,你就下楼去透透气。”
伊然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我要和你一。”
程绍仲便不再说什么,重新向前看去。
沈瑟就走在前面,脊背挺直,步伐微微有些快,好像着急去见到某个人。
何清此时还守在病房外,刚才护士告诉她,病人要是情况稳定了,可以允许一个家属进去探望,她便更不敢离开半步了。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果不其然看到的是沈瑟。
但是随即,她也看到了后面的两个人。
沈瑟走到她面前,轻声似哄劝着说:“饿了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待会儿再过来,好吗?”
何清没有回答,只是愣在了原地,像是不太理解眼前看到的情景。
程绍仲走过来,低声道:“听说了这里的消息,非常遗憾,希望侯检察官早日康复。”
何清咬着嘴唇,仍旧没有说话,而是又看向了第三个人。
伊然触上她有些愤怒的眼神时,整个人不自觉地藏了一下,好像不愿意跟何清正面应对。
上次何清“发疯”的情况还历历在目,甚至还摔坏了一个手机,对这样一个人,好好说话都困难,谈何保持冷静和体面。
可是程绍仲在这,伊然就算是心里再不舒服,表面上也得做出该有的样子,于是她客气道:“何小姐,希望你不要太伤心,好好保重身体。”
保重身体?
何清冷笑一声:“你是来说风凉话的吗?想看我的笑话?”
伊然吓了一跳,忙否认:“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瑟见状忙揽住何清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激动,更不要为难伊然。
好,她不激动,也不为难伊然。
何清缓缓抬头,看向程绍仲:“你是什么意思啊?故意带这个女人过来,是想给我不痛快,还是给沈瑟不痛快?”
被质问的程绍仲也稍稍敛下了面色,不过算不上生气,也没有计较:“那我们不打扰了,告辞。”
“我们”这个字眼又狠狠扎了一下何清的心。
她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短短的时间内,程绍仲已经有了“新欢”,也不相信,他和沈瑟这么多年的感情,一瞬间就化为了乌有。
最重要的是,是她把程绍仲找过来的,用尽了办法,只为了让他来参加婚礼。
可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她,让沈瑟亲眼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沈瑟几乎是半抱着何清,见她发抖得厉害,脸色也难看得很。
眼下这种情况,最好还是别再刺激她了。
沈瑟顾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现在一切都以何清为先。
扶着何清暂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之后,沈瑟接过了程绍仲手里的东西,然后微微垂眼,看着他胸前衬衫扣子的位置,低低地说:“她是太伤心了,所以情绪有些激动,说的话你们不要介意。谢谢你们来探望,这种情况我就不送了,再见。”
一番话很匀称,很妥帖。
程绍仲看着沈瑟的发顶,发丝上还残留着发胶的痕迹,应该是很忙乱,所以她随意地拢来束成了一束。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应该也慌了吧,听说现场有很多血迹,目睹了那样的惨剧,她应该也会觉得害怕。
可是此时此刻,在家属们尚且崩溃的时候,她却如此镇定,如此平静。
是什么时候,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这个问题,程绍仲想不清楚。
他只说:“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沈瑟答:“谢谢。”
伊然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紧紧咬住了嘴唇。
程绍仲和伊然离开的时候,沈瑟没有目送。
她转身走到了何清的身边,蹲下身,扬脸,带着诱哄小孩的亲切笑容,轻声地说:“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买的都是你爱吃的,闻着可香了……”
程绍仲走过拐角时,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她侧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