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季被带到看守所调查的第二天,他见到了自己的律师。
费洛德先前活动了不少关系,所以才能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来到这里,见到了已经被连续审讯多时的“嫌疑人”。
顾绍季看上去有些疲惫,他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青茬遍布在下巴上,眼窝是不自然的深陷,嘴唇也有些干燥。
总之看上去很颓丧,即便是看清楚了费洛德的样子,他也只是淡淡瞥过一眼,然后低下头,用戴着手铐的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费洛德坐到了他的面前,但两人之间还是隔着很长的距离,就像是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如果这次没办法完满解决,这道鸿沟,或许可以一直延伸到生命尽头的距离。
费洛德将公文包放在桌子上,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而以往每次会见当事人的时候,他只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排除杂念,只将当事人的诉求作为原则和基准。
只是这回,他心里想的东西多了,心一被拨乱,他的眼神和语言也跟着变了。
他问:“你把事实都交待了吗?”
顾绍季回答:“我没指使人杀吴家业,我是清白的。”
费洛德又问:“你能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顾绍季的拳头握紧,这句话警察也问过他许多遍,每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我自证清白,这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吗?!”
费洛德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沉声道:“说实话,现在的情况真的很棘手。听说警方掌握的证据你没有办法推翻,所以就算最后你不认罪,也会被法院依证据定罪,到时候……”
无可辩驳,无法转圜,是个死局。
顾绍季听明白了,审讯的警员也暗示过他了,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已经深陷在这个局中,不管是谁设下的,他已经被越困越紧,无力逃脱了。
他的肩膀泄了力,在思索了整整一天后,他觉得自己只剩下一丝生机。
“帮我去找程绍仲,告诉他,只要他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他。”
……
程绍仲不多久之后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费洛德迟疑地问他要不要答应,虽说顾绍季这个人可恨,但到底还有点利用价值。
要是他真的栽进去了,那顾氏估计也要跟着完蛋了,陆氏那边态度尚不明朗,这个时候到底是求稳还是求变,实在是个问题。
程绍仲却不似他这么纠结,他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律师,就算是有心帮他,也无能为力。”
看来这就是不管了。
费洛德舒了口气,即便他心里还有点没底:“行吧,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因为这件事来烦你了。”
只是程绍仲的话却还没说完:“顾绍季那边,你多留点心,这件事,还有的做文章。”
“你的意思是……”
程绍仲拨动了一下桌上的摆件,这是沈瑟买来的,漂亮的小姑娘坐着秋千,一荡一荡的,从高峰到低谷,再从低谷到高峰,来来回回,不知疲惫。
人生也是如此。
有的人看似在谷底,实际上,不过是登顶前的蓄力而已。
顾绍季的这盘棋,背后一定有高人在下。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倒是很有兴趣。
……
周一,收拾妥当的沈瑟站在镜子前伫立了好久,总觉得身上的这件衬衫有点不平整,可又没有时间去熨了,只得使劲扯了扯,然后一甩马尾,准备出门上班了。
程绍仲端着一杯咖啡从厨房慢悠悠地走出来,看见沈瑟整装待发的样子,还有那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表情,他又幽幽地说:“一路顺风,沈律师。”
沈瑟闻言噗嗤一声笑了,自从她说了不让他送上班之后,他就总是这副不痛快的表情,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她明明是考虑周全好不好,要是让新同事们看见她坐豪车去上班,估计第一时间就会给她定性,那她还要怎么发挥自己的才能。
还不如等她靠自己的本事在新律所站稳脚跟,到时候她再大大方方地为大家介绍自己的男朋友,那样的场景才美好呢。
她踮起脚跟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脆声道:“程先生,晚上见!”
她几乎是小跑跳地走到门口,换了鞋之后,哼着小曲儿离开了家门。
程绍仲看着她俏皮的马尾消失在门后,再看看这一室的空荡和冷清,有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原来一个人被撇下是这种感觉,好像心底都有点空落落的。
他本来上午不急着出门,不过等沈瑟离开家门五分钟后,他也拿起衣服,走了出去。
沈瑟原本是准备乘公交车去律所的,费洛德的德诚所离市中心不远,不过与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两个方向,所以还有不短的距离。
只不过早高峰的公交车别提有多可怕了,沈瑟看着乌压压的那群人,觉得自己就算挤上去也下不来了。
没办法,她只好去拦出租车,但司机师傅们像是集体约好了,看见她就绕的远远的。
眼看着十分钟过去了,距离上班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再不出发的话肯定要迟到了。
第一天报道就迟到这种囧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远远看过去,沈瑟微微低着头,像是在苦恼什么。
不远处程绍仲坐在车内,看见她的样子,实在是忍俊不禁。
真是自讨苦吃的笨蛋,找不到车就打电话给他啊,这么便利的条件,她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利用起来。
别说,过了会儿,沈瑟还真的掏出了电话。
程绍仲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接听了,结果事实让他有点难以预料。
因为沈瑟明显已经跟对方通上话,但他的手机始终安安静静的,没响一声。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黑色的迈腾停在了沈瑟面前。
看清楚那辆车的车牌后,程绍仲向后一靠,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