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瑟听见接电话的动静也悠悠转醒了,她睡得不沉,所以说话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程绍仲倒是没说几句就收了线,但沈瑟发觉他的反应不太对。
于是她坐起身,将下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道:“费律师说什么了,你怎么这么严肃啊?”
程绍仲垂下眼睫看着她,眼底像是有淡淡的凉意和嘲弄,不过这样的情绪不是针对费洛德的,沈瑟很清楚。
因为她在电话里听到了另外一个名字,顾绍季。
她以为他心情不好,不愿意提起,于是又打了个呵欠,阖上眼睛,咕哝着:“费律师还真爱扰人清梦,每次都挑准了时机打电话过来,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程绍仲抚了抚她的头发,像以往一样,给她以最温柔的安抚,可又有些不一样,比如,他问她:“如果人情和法理不能相容,该怎么选择呢?”
沈瑟重新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向他,而是盯着一个角落,思考了一会儿,她说:“这个问题,以前上课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们的。法理不外乎人情,就算是法律,也不能完全抹灭人的自由意志。”
程绍仲记忆里对这些场景的片段已经很模糊了,只有沈瑟还记得这么清楚,甚至对这些奉为圭臬。
而说出这些话的人,其实早就背道而驰,已经与那种纯粹的信仰渐行渐远了。
程绍仲没有再说什么,他吻了吻沈瑟的额头,示意她别多想了,好好睡吧。
那些没有说出的剩下的话,应该也不会再问出口。
因为他不忍心在沈瑟单纯理想的世界里竖起一座现实主义的界碑,与此同时,他也不确定,对于顾绍季这个人,沈瑟究竟还存留着多少的情谊。
如果她知道……算了,有的时候,活的简单纯粹也是一种幸运。
沈瑟听着程绍仲渐渐平顺的呼吸,知道他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想法。
她抬起头,靠近他的耳边,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便主动问。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能不能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也能帮到你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浸润在清冽的泉水中,没有什么杂质。
程绍仲心底温软,吻了吻她的眼眉,语含笑意道:“真的想帮我?”
沈瑟期待满满地点点头。
“下次记得找费律师算账,总是扰人清梦,必须得让他长个记性。”
沈瑟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然后程绍仲盖住她的眼皮,声音里有哄慰:“继续睡吧,不会再有人打扰了。”
沈瑟怔了怔,然后点点头,依偎进他的怀里。
她看上去很平静顺和,事实上,方才程绍仲将她的情绪也一并掩了去,所以并没有发觉她的失落和酸涩。
这一觉睡得很绵长,如程绍仲所说,再也没有人充当不合时宜的扰乱者。
醒来的时候,沈瑟发觉室内都暗了下来,天已经黑了。
她打开壁灯,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多。
昨晚缺的觉一下子都补回来了,但身体还是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程绍仲先前已经起床了,他下床的时候沈瑟有感觉,不过实在太困,她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过去。
她揉了揉眼睛,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等到状态好些了之后,她也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去看看程绍仲在干什么,另外再去厨房找点吃的,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意外的是,等到她刚走到客厅的位置,就见满室灯火通明,从厨房传来轻微的动静,还有飘来的阵阵饭香味。
她小跑着去到厨房,看到的果然就是忙碌中的某人,还有已经出锅的几道菜。
沈瑟觉得自个儿的梦可能还没醒,但使劲眨了眨眼睛后,眼前的场景还是存在着的,每一帧都无比清晰灵动。
程绍仲回过头,看见沈瑟直直地看着他,跟看一件稀奇物件儿似的,顿时也觉得有趣:“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沈瑟嘻嘻笑出来,几乎是跳到了他的背后,脸贴到了他的后背上:“你说呢。”
程绍仲嫌这里油烟大,想让她出去等着,可沈瑟硬是不听,动动这戳戳那,跟好奇多动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见她兴致这么足,程绍仲也不赶她了,任由她继续发挥“捣乱”的本事。
沈瑟其实没有破坏的恶趣味,她就想陪着他,尤其是经历了昨晚之后,她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也不想有任何空隙去胡思乱想。
只是她也清楚,就算程绍仲不排斥她黏着他,但他毕竟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做,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
既是如此,她也该走出家门,出去找点事情做了。
吃饭的时候,沈瑟什么也顾不上,先大快朵颐起来,满足了口腹之欲,才好去提有的没的。
程绍仲见她吃的开心,脸上也有轻松愉悦。
总体来说,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幸福,也很短暂。
沈瑟一吃饱便放下了筷子,她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忍不住喟叹道:“跟你的厨艺一比,我做饭就跟闹着玩似的,以后我可不想再下厨了。”
程绍仲笑了笑,本来他就没好意思打击她,让她自己意识到这个现实,倒是也不坏。
很快,沈瑟又接着说:“况且以后应该也没时间再研究厨艺了。”
这下程绍仲问道:“什么意思?”
“我要出去工作了嘛,以我的工作能力,估计得投入很多精力才能做好,所以没什么私人时间也正常。”
程绍仲的面容稍稍敛了下来,似乎对她的话持有保留态度:“就算是你进入了新的工作岗位,也不会太忙,不会有很多事情交给你。”
沈瑟想起那张名片,那张为她以后的生活做了周密安排的卡片,曾经她很乐得接受,而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我……我想,我还是继续做律师好了。我才正式执业不到一年的时间,刚刚学到了一点经验,就这么丢掉了怪可惜的。况且,我也真的喜欢律师这份工作,实在是舍不得放弃。”
顿了顿,她告诉他,“我想找一家律所,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