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当事人,除了万超之外,另外一个行凶者冯祥原本是被判了死缓,在缓刑期内表现良好,改为无期,后又因为积极改造,改判为十五年有期徒刑,现在案件整整过去了十三年,在所有人都快遗忘的时候,他也快刑满出狱。
而他那位“委员”叔叔,的确是平城的前高官,只不过在前两年的整风行动中被拉下马,因为贪污受贿罪也在监狱服刑。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可有些事实,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不可能被磨灭的。
程绍仲制造了十多年前轰动一时的大案,让万超一家成为众矢之的,时至今日,他自己亦变成了局中人。
外面媒体已经写得不成样,就连普通的民众都对此有所耳闻,闲暇时分也都凑成堆,感叹世风日下,那些个无良律师可真是害死个人。
而缘于程绍仲的影响力,各方都对此案相当关注,毕竟这关乎着一个行业的形象和前景,可不能让一个人给毁了。
周围渐渐有了风声,说上头有意“弃卒保车”,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律界和政府的公信力。
原来只是简单的公诉案件,因为种种因素的加持,慢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沈瑟就是在这个时候去见的程绍仲。
来之前,孔向前和几个同事还在私下里劝她,趁早跟程绍仲撇清关系吧,她自己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律师,在这场动荡中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干嘛非得往前凑,都不怕惹祸上身吗?
孔向前先前是绞尽脑汁地想跟程绍仲扯上点关系,还想着要成为程大状的“关门弟子”,可才过了不多久,他显然已经忘记过去的宏愿,成为最激烈阻挠沈瑟的那一个。
沈瑟一边听着他们的规劝,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等到将资料都装好了,她才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淡淡笑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现在要去见当事人了,明天见。”
“唉,沈瑟……”
后面还有人在叫她,但沈瑟走的坦坦荡荡,没有回头。
……
再见到程绍仲,沈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句,这人的心理素质真不是盖的,外面都传成那个样子了,他倒是半点没受影响似的。
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例行公事地对当事人进行心理建设,免得还没上庭,自己先绝望崩溃了。
沈瑟拿出包里的资料,开始认真地讲明后天开庭的各项事宜,虽说这一套程绍仲比谁都懂,但是现在她是他的律师嘛,很多事还是要做的像样的。
程绍仲开始的时候还沉默不语,听着沈瑟给他念了一通注意事项后,他倒是终于忍不住了,先开口问道:“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沈瑟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问:“后天就要上庭了,紧张吗?”
程绍仲:“……沈瑟,我没跟你开玩笑。”
沈瑟望着他沉肃的眉眼,在心里轻叹一声,暂时将手中的纸笔放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抬起头:“后天审理的只是刘明刚的雇凶伤人案,目前为止我做的准备,也都是基于此。至于其他的,在检方调查清楚前,谁都没法给出定论,我当然也不会庸人自扰。”
程绍仲嘴角轻提,但却并不是在笑,眼里半分笑意也无:“你不是不想庸人自扰,你只是怕深究下去,得到的是让你无法接受的结果。”
沈瑟反问:“你知道让我无法接受的结果是什么吗?”
程绍仲没有回答。
沈瑟便告诉他:“是我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人盖棺定论。之前你问过我,相不相信你,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信你。哪怕明天又有消息爆出来,是你杀的人,我也相信你。在这之后,我也会继续担任你的律师,别想用什么理由把我换掉,两个案子的律师费,我可以给你合并起来打八折。”
明明是件很严肃的事,但因为最后一句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
程绍仲沉默了许久,也忍了好久没笑,到了最后,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绷不住了。
“我的账户都已经被冻结了,现在身无分文。”
“哦,那可以延期付款。”
“不能再便宜点吗?”
“最低七五折,不能再少了。”
“沈律师,你可真是公私分明。”
“过奖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了吗?”
沈瑟说这些的时候也是一本正经的,好似探讨的就是什么严肃的学术性问题。
而程绍仲哪能看不出来,她的话,全都是真话,发自内心,也包括那句,就算他杀了人,她也信他。
这样的话,以前的沈瑟或许也会跟他说,但不会再有一刻,会让他觉得如此动容,如此心疼。
他现在什么样的处境,她怎么会不清楚,任何跟他站在统一战线的人,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她图他什么呢?显然没有。
什么律师费,什么功成名就的机会,都是她找来的借口,她或许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太孤单。
程绍仲心想,终其一生,他还会遇到沈瑟这样的女孩吗?
爱的时候付出所有的真心,不爱了,也能用这样的包容来宽恕和救赎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
他这一生鲜少尝过被爱的感觉,就连相依为命的母亲,带给他的也是伤痛多过其他。
只有沈瑟,只有她。
回想起她的时候,都觉得那度过的分分秒秒,是用爱和温暖堆砌起来的时光。
沈瑟,终有一日,我还能重新走进你的心里吗?
卸下我所有的冰冷和防备,抛弃我所有的固执和尊严,只为了让你再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