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绍仲原本有些出神,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何清后,很快掐灭了手里燃着的烟。
何清没想到他还在这,以为他送沈瑟回来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她拉着箱子走过去,有些意外地问道:“程律师,你怎么还在这啊?”
程绍仲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而后不答反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何清知道他问的人是谁,一想到沈瑟,她的心里又开始泛难受,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她睡了。但是我觉得她的状态很不好,有种……我说不出的奇怪。程律师,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瑟瑟她,真的有点不对劲啊。”
程绍仲收回目光,夜色深沉下,他的神情也显现的不太清楚,不过他很快回答了何清的问题:“没什么事,沈瑟应该是心情不太好。你们住在一起,平时有发现她有什么不一样吗?”
何清便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都说了出来,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每说一句,程绍仲周身的温度就降了一分。
到最后,她能感觉出来,面前的男人气息已然变得冷冽。
于是乎她心里的那点害怕愈发扩大,让她免不得担忧道:“难道瑟瑟她真的……”
还没等她说完,程绍仲便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低缓:“她没事,你不用多想。”紧接着又话锋一转,“赶时间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去车站?”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去就可以了。”何清赶紧拒绝,她可不敢让程大状给她当免费的司机啊。
而临走之前,她思索再三,虽说知道这样做不太对,可不这样做的话,她心里边又实在放心不下。
她找出沈瑟家的钥匙,递给了程绍仲。
“那个,程律师,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沈瑟。我是想改签车票来着,但是你也知道,年底车票不好买,我今天不走的话,估计大年初一的车票都抢不到了……哈哈,要是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等她话音落下,钥匙已经被人接了过去。
程绍仲将钥匙握在手心,面色依旧从容:“一路顺风。”
何清:“……谢谢。”
她要是没会错意的话,程大状这是在……让她赶紧走吧。
好嘛好嘛,她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她快点走行了吧。
而在坐车去车站的路上,何清还在祈祷着,希望她的选择不会错。
……
走进沈瑟的家,程绍仲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这里的装饰风格真是相当有沈瑟的特色在,也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以前他们两个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总喜欢时不时地给家里添些小玩意,那时她还怕他发现了会发脾气,于是不敢一次性地多买。但长年累月下来,还是积攒了很多很多。
她走了之后,家政的阿姨来打扫,还曾为难地问过他,沈小姐留下的东西,需不需要都清理掉。
程绍仲来到沈瑟的房间,发现她正背对着门口,侧身睡着。
躺在床上的她很是安静,也没有一点呼吸的声音。
离开了他,她真的变了太多,甚至于连耍酒疯都不会了。
程绍仲怕惊扰了她的梦,并没有走到里面,只是倚靠在门边,静静地望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床上的人传出一声类似惊惧的低吟,程绍仲才心下一凛,快步走到了床边。
沈瑟并没有醒,她只是在做梦。
梦里的场景,很可怕很可怕,让她深陷泥沼,根本无法挣脱。
她下意识地抓紧身边的东西,眼睛紧闭,额头上冒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嘴唇也咬的紧紧的。
程绍仲的手被她攥着,很紧,但并不疼,她的力气能有多大。
他等了一会儿,见沈瑟还没有醒来的意思,便用剩下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沈瑟这下睁开了眼睛,可眼眸里都是迷蒙,似乎还没分清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程绍仲将她额头上的汗擦去,声音低沉,却莫名带着安定:“好了,没事了。”
沈瑟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微哑着嗓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
程绍仲刚想解释,却发现她似乎并不是在真的问他,而是近乎自言自语。
“你是来拆穿我的吗?你想告诉所有人,我不正常吗?嗯……我不正常,我很清楚。但是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别管了,也别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说着,她还用两只手交握住,像是请求。
程绍仲看着她恍惚又迷茫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以前的沈瑟,即便也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带着惶惶和绝望的气息,这样的气息淹没了她,也让接触到的人同样觉得难以忍受。
难以忍受的滞闷和后悔。
程绍仲一把将沈瑟抱起,抱在了怀里。
她的身体还是软的,可是她的心呢,还能恢复到如初的模样吗?
沈瑟被纳在男人宽厚的怀抱里,只不过她还是分不清这到底是梦里还是现实,身上又没有力气,只能任人拥抱着。
而不晓得是不是她出现了幻觉,她总觉得,抱着她的人,在发抖。
静谧的夜里,窗外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像是要掩盖掉大地上所有的泥淖污杂。
但是人的心,那最深底的哀痛忧伤,却显得那样苍白和遥不可及。
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沈瑟问某个人,你最后悔的一件事,是在什么时候。
那个人想了很长时间,最终却没有回答,只用一个温柔绵长的吻搪塞了过去。
而如果他决定坦白的话,他会说,是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南城迎来了百年不遇的一场大雪,而他呢,那一个晚上,抱着怀里的她,被彻骨的悔恨和心痛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