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瑟分外纠结的时刻，程绍仲在确定了她的安全之后，找人吩咐了些事，之后便跟费洛德一起去了趟机场。
    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老女人被人推着走出闸口时，没人发现有任何异常。
    而在机场外的车上，程绍仲尚是一脸淡然，费洛德早已是一手心的汗。
    到他这个地位的人已经很少为了什么事这么紧张了，可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的人，他就免不得心如擂鼓。
    程绍仲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只是前者没表露出任何的波动，也没说什么。
    沧海桑田，已然不能描绘这些年发生的光景。
    无论是昔日光彩照人，被称之为天之骄女的程家大小姐，还是他这个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顾家二少爷，程老先生唯一的外孙。
    车门被人打开，费洛德一看见头发花白的女人，当即眼眶就热了，胀红一片。
    而女人看到他，有些呆滞的眼睛先是怔了怔，而后低缓地开口：“阿德……”
    ……
    来的人确是程绍仲的母亲。
    早前他已经将母亲送到了专业的疗养院，在那里，有专业的医生护工照料，母亲的病情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控制。
    其实许久之前，他就想过要这么做，只是一方面母亲在那住不惯，另一方面，他想着，哪怕彼此折磨到死，他也不愿意母亲被关在类似囚牢的地方，终生见不得天日。
    可是后来偶然某一天，他的决定突然就变了。
    因为有人告诉他，或是质问过他，他过得日子这样好，为什么能忍心让自己的亲生母亲那样悲惨地活。
    当时他无话可说，也无法反驳。
    而在那之后，他开始重新考虑，到底什么样的选择，对母亲来说才是最好的。
    其实从小到大，母亲也一直把最好的都给他。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一直都是。
    ……
    汽车启动之后，费洛德和已经称得上形容枯槁的女人并排坐在后座。
    前者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直都是轻颤的，而且眼神也有些飘忽，不知道要落在哪里。
    程绍仲母亲的神情则是静滞的，药物的作用虽然让她不似之前那般精神崩溃，可是也让她的反应变得相当迟缓，跟人接触的时候时而糊涂时而清楚。
    两个年过半百，认识也超过半个世纪的人，就在一种称得上单纯又别扭的气氛里相顾无言。
    程绍仲开车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后面的情况，他没什么表情，也不觉得该有什么心理的波动，时至今日，他对绝大多数事情和人都已经没了期待。
    而且很多他也没办法掌控，便只能放手，亦是作为一个外人旁观。
    不过关系到他的亲人，他还是想，若是能有转圜的余地，其实也不错。
    毕竟，人这一生，做的决定不可能十全十美。
    有朝一日，能够对报以着悔意的人做出弥补，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救赎。
    汽车抵达的地方，是安城另外一家酒店。
    程绍仲没安排母亲跟他住在一起，主要还是怕引来顾家人的注意。
    如果要是顾兆霆知道了她的存在，肯定会想尽办法下手，毕竟这种赶尽杀绝的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
    到酒店安顿好之后，费洛德便对程绍仲说，这边有他来照顾着，后者要是有事尽管去忙。
    程绍仲闻言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是拍了一下费洛德的肩膀，接着没做停留就离开了。
    回到车上，他拿出手机，看到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轻轻笑了出来。
    沈瑟接到程绍仲回电时，正打算回家收拾收拾，继续回律所上班去。
    这酒店的房间好是好，可怎么说都不是家啊，而且只有她一个人，怪空旷怪吓人的。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程绍仲名字，她莫名有点紧张，长舒了口气之后，才接通。
    “那个，你刚才是有事吗？”她问。
    程绍仲低应了声，不过能感觉得出来，状态比较放松。
    沈瑟知道他没事就放心了，之前一直不接电话，害得她以为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咬了下嘴唇，她决定还是亲自给他道个谢，遇到绑架这种事是她到了血霉，而安然无恙被人解救出来，又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于是乎她一时还有些混乱，她到底是运气好啊，还是不好啊。
    程绍仲听着她有些别扭的道谢，嘴角渐渐起了弧度。
    “收到你的谢意了。这件事过去就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过两天再去上班，律所那边我帮你请假。”
    听程绍仲这么说，沈瑟脑子里一直断掉的一根弦瞬间像是接了起来。
    她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问：“你跟我们老大……是不是很熟啊？”
    “嗯，十几年的兄弟了。”他答得风轻云淡。
    沈瑟：……麻蛋，就知道生活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从她顺利地找到工作，再到遇到各种优待，还有老大时有时无的“关怀备至”，原来都是有原因，都是有阴谋的！
    程绍仲这么聪明的人，当然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知道都是早晚的事，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因为待会儿还有点事，所以他没跟沈瑟细聊，又说了几句便要挂断。
    收线之前，沈瑟左思右想，还是将最后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这次我被绑架，是不是因为顾绍季？”
    她有种预感，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万一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她没这种幸运再脱身怎么办？
    她就算不怪罪谁，可总得替自己以后的安全多考虑考虑。
    只不过她的担忧，从程绍仲这里得到的答案，却是简单又坚定的。
    “是因为他。不过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还有，少去相点亲。”
    说完这些，电话信号就断了。
    沈瑟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怔怔地看了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说道，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啊，我是那么听话的人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