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变化陡然让场间的气氛火爆。
    “李，别冲动！”
    “老兄，放轻松，放轻松一些，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雪莉与安东尼奥反应极快。
    一左一右拉住了李钦。
    路易斯的养气功夫再好，面对这么一个健壮年轻人的爆发，也吓得有些脸色苍白。
    而事实上，李钦心里明白，这件事的责任不在老路易斯。
    高层的态度他原本就清楚。
    眼看瑞提亚要顺利拿走蓝领票仓，雷纳德迟迟未动，不就是等着这致命一击？
    可此时总需要一个愤怒的发泄口，那么老路易斯只能背锅。
    “放开我。”
    俩人没动。
    李钦深吸一口气，克制情绪，用尽量平缓的口吻重复一遍：“我没事了，放开我。”
    雪莉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才与亨利对视一眼，同事松开了李钦。
    老路易斯在此时叹息一声：“李，别忘了，俄勒冈大学与保留地社区大学的公开记者会还未召开，这件事已经通过了西部大学委员会与教育部审批，不存在变数。”
    “我承认方才我骗了你，但我依旧是你与瑞提亚的坚定支持者。”
    “狗屎！”李钦懒得跟他废话，转身拿起挂在三角衣架上的外套。
    林雅婷跟着起身，对众人抱歉道：“看来今天的午餐，只能先到这里了，诸位，有时间再聚。”
    二人要走，其他人不好阻拦。
    即便这件事与多洛莉丝、雪莉和安东尼奥无关，但保留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当然要赶回去处理。
    雪莉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多洛莉丝则道：“我送你们。”
    亨利去老路易斯身边安慰了一下他的老师，亨利曾经也是他的学生。
    而这时，老路易斯又诚恳道：“我发誓，会帮你们在国会山争取项目申报通过，你必须尽快平息保留地的‘反对声音’。”
    “尤金的工人还没有正式用工合约，一切都只是你们的竞选宣传，印第安人对他们的排斥，会让人们生出抵触与逆反心理。”
    “你知道，白人很在意颜面，他们不会向少数裔低头或是乞求饭碗。”
    “因为他们此刻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群体。”
    尤金与保留地积怨已深。
    一直以来都是尤金人排斥苏族人，如今二者关系却发生了对调，苏族人有可能因为‘反对的小火苗’而引燃曾经的仇恨怒火。
    尤金人内心存在落差，也会对前往保留地开工干活，心生抵触。
    对个人而言，一份工作当然能收买人心。
    可正如路易斯所言，工会、协会群体下，大家形成了进退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哪怕丢掉尤金的工作，只要保存工会颜面，他们还能继续对其他参选人甚至是尤金行政施压，为他们提供工作。
    工会不能低头，否则他们今后再无立足之地。
    李钦暂时搞定不了项目申报的问题，那就只能从他的‘自留地’下手，解决一部分根源。
    如果连苏族人他都搞不定，也就别再觊觎瑞提亚成功当选的事情了。
    李钦听到这番话，脚步仅仅停顿了半秒，便迅速离去。
    庄园外。
    多洛莉丝疾走几步跟上：“李，老路易斯不是坏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只不过他的立场是政客立场，所以不能意气用事，拿下国会山的席位，对我们有好处。”
    李钦笑了一下：“我知道。”
    多洛莉丝有些紧张，因为任何一个正常人在愤怒后的笑容都非同寻常。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蒙骗，合作的要求是他提出的，但他没有给予我足够的坦诚。”
    “方才如果坦白，我也不会让瑞提亚终止签字会，因为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但至少，我们可以让这件事变得体面一些，而不是让瑞提亚在手足无措间，落荒而逃。”
    对此，多洛莉丝哑口无言。
    老路易斯的锅是甩不脱的，在他为私心决定隐瞒的那一刻开始，就丧失了李钦的信任。
    或许他起初没想那么多，但人们在一念之间作出的选择，原本就是这么草率。
    毕竟人性是自私的，下意识的反应一定是倾向于自己的利益。
    多洛莉丝叹道：“你们之后还要合作的。”
    “不，两校合作的事情本就是他欠我的，而他已经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了，转告路易斯，这件事要是出了差错，我们以后就是死敌。”
    说罢。
    李钦拉开了直升机的舱门，先借手搀扶林雅婷上去，他才跟着爬上了飞机。
    关门前，他还是补充一句：“这是我跟别人的事情，我对你没有意见。”
    多洛莉丝松了口气：“我知道。”
    她退后几步。
    飞机螺旋桨开始启动。
    苏也很意外，这顿午餐的时间比预计短了许多。
    飞机升空。
    她才微微回了半张脸：“老板，发生了什么？”
    李钦闭着眼睛：“保留地示威游行，出了点事，现在回老鼠山吧，瑞提亚应该也在回来的路上。”
    苏倒抽凉气，便不再多说。
    因为林雅婷这时插嘴道：“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如果坎内特的项目不能继续开展，不只是竞选会被阻碍，州府与保留地合作的事情也要成为笑柄。”
    李钦冷笑道：“州府不会阻止项目开展的，这样的民生工程，会给所有人带来利益，他们只不过是狙击瑞提亚上位罢了，等这件事过后，他们还会腆着脸来求项目继续。”
    “那他们可得付出足够的代价作为补偿才行。”林雅婷若有所思道。
    “我不在意他们的补偿，真要有那么一天，合作？见鬼去吧！既然有能源部高层放话我们没有项目申报，那就不怪我了，该做的申报工作，坎内特半个多月前就递交了。”
    “记录查证又不是难事……”
    “这可不是我们不开发项目，而是联邦高层不审批，他们大概不希望尤金电力得到改善，也不希望尤金与保留地的蓝领得到工作机会吧。”
    听到这里，林雅婷瞳孔震颤一下，猛地回头盯着李钦：“你打算闹事？”
    李钦再次冷笑：“我闹什么事，我做不做这个项目，都不亏，我又不等着吃饭，谁等着吃饭谁去闹好了。”
    林雅婷又问：“银行那边你打算怎么解决？我知道他们肯定都盼望着能给你们放款，但现在这件事牵扯到联邦高层意志，银行最怕的就是得罪高层，特别是在米国。”
    银行业都怕米联储，他们一句话就会让国债与米刀贬值，引起巨大动荡。
    各大银行都承担有海量的国债份额。
    相比起数亿的贷款业务，各大银行绝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得罪联邦。
    “现在不放贷的，以后都别来了，老子不缺钱！！”
    “不缺……缺钱？”林雅婷强忍着没笑出声。
    不知道是谁上次找她江湖救急来着。
    当然，她也知道李钦刚从约瑟夫手里拿走了五亿米金，支撑项目开动绝对游刃有余。
    而她不知道的是……
    李钦这笔钱早就砸在了收购坎内特能源公司上。
    如今的现金流总数不超过三千万，甚至李钦还欠了小马丁的八千万米金尚未归还。
    李某人当下的确有些打肿脸充胖子了。
    但没办法。
    氛围到了，这个逼必须装！
    飞机刚刚来到尤金城上空，李钦的手机就响了，明明是瑞提亚的号码，巴姆洛的声音却传来：“李，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什么？蕾切尔说你不久前打来询问，现场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
    李钦没有说话。
    巴姆洛等了许久不见回声，还以为电话没接通呢：“哈喽？你在吗？李？嘿……”
    李钦才开口道：“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嗯……额？什么意思？”
    “闹事的人是苏族人，瑞提亚代表苏族人参选，结果保留地的人跳出来闹事？你现在有脸问我，我是否提前知道了什么？”
    “如果我知道，我会让瑞提亚难堪？”
    李钦绝不是甩锅。
    瑞提亚在自家底盘开记者会，反而被他们自己人冲脸，这完全就是保留地的责任。
    巴姆洛凭什么来质问自己？
    “我，我……”他欲言又止。
    但很快，瑞提亚拿走了手机，替他解围：“李，别怪他了，现在情况很糟糕，黄金山也被堵住了，不只是示威人群，记者们也都过去了。”
    “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庞狄、奇桑索正在着手调查这件事。”
    李钦当然不会对瑞提亚发脾气，深吸一口气道：“呼，我也在回家的路上，刚刚跟路易斯吵了一架，他在事发前十分钟得到消息，联邦高层动手了。”
    “但他没有告诉我，这个老家伙在我们这里不具备信任了。”
    所以，罗文当初的提醒一点错的没有。
    老路易斯不值得信任。
    哪怕他们俩属于狗咬狗，谁也不比谁磊落，但至少罗文的脖子上还拴着狗链子，忠诚不用担心。
    瑞提亚听后也很不舒服：“路易斯校长怎么会这么做？”
    “因为高层告诉他，菲尼克斯觊觎的国会山席位属于他了，他在我离开前说，会继续支持我们。”
    瑞提亚冷静片刻道：“这……也算好消息了。”
    “不，对他来说是好消息，但事实上，你觉得他就算上位，又能帮得上多少忙？他的一切都是联邦给的，就算他为我们发声，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话到此处，李钦不愿在电话里多说：“回家吧，回家了再谈。”
    “另外，别担心，提亚，游戏才刚刚开始！”
    瑞提亚却道：“李，如果不行，就算了，我们没必要坚持，你所做的一切已经够多了。”
    李钦笑道：“正因为做得太多，所以现在放弃，太不划算了！我们还没输！！！”
    挂了电话。
    李钦靠在奢华的真皮座椅上吁出一口气。
    又忽然感受到一旁袭来的目光。
    “你看着我做什么？”
    林雅婷的确正定定瞅着他，莞尔一笑：“很羡慕瑞提亚，她能有你这样的丈夫！说真的，面对这样的压力，换做是我，不，哪怕是我爸都早早退却了。”
    李钦愣了楞，变作苦笑：“形势所迫罢了，你知道我，一直很咸鱼，但无奈何形势总在逼迫我前进。”
    “那为什么不直接躺平呢？”
    李钦这次没有犹豫，咧嘴笑了：“因为，局势还没彻底崩盘，输了我不亏，赢了我血赚，所以坚持一下，未来能躺的更平。”
    林雅婷幽幽飘来一句：“真后悔没早点联系你。”
    “什么？”李钦愕然。
    林雅婷白了他一眼，带着些许幽怨，没再多说。
    ……
    飞机降落时，瑞提亚的车队率先回来了。
    除此外，李钦看到农牧场大门也被媒体记者团团包围，农牧区警局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赶到，提前挡在门外，设置了路障封锁。
    史密斯肯定也在关注情况，第一时间作出了应对。
    果不其然。
    李钦下来后，第一个走过来的就是史密斯。
    “你最好派一个发言人过去，否则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李钦道：“就算过去了，他们就会走人？”
    史密斯笑道：“我的意思是态度强硬一点，我们需要你的口令，才能驱逐他们这些非法入侵者。”
    李钦这才明白，冲着苏扬了扬下巴。
    苏立即会意：“走吧，老史密斯。”
    两人离去。
    农场大屋，一行人快步出来。
    瑞提亚、巴姆洛以外，还有奥利弗与刚刚走马上任就遭遇这种糟糕状况的老迪伦。
    瑞提亚道：“情况不受控了，保留地的示威人群越来越多，橡树公司正在处理，各家长老也在游说。”
    呵呵呵。
    游说？
    堂堂的长老们，这时候怎么变得如此弱鸡了？
    对保留地，李钦懒得多说，因为有人早晚要给他一个交代。
    李钦看向奥利弗：“所以，坎内特先生，项目申报和能源部官员发言是怎么回事？”
    奥利弗一脸慌乱道：“我不知道，我们的手续申报早就递交上去了，虽然没有拿到正式文件，但你知道这种工程推进，每一步都有手续申报，我们是可以合法开工的。”
    “毕竟动工只需要动工手续，完工后才涉及到电力能源对接与资质相关的问题。”
    “我们的项目对州府是有发展带动作用的，他们不可能不给审批……”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瑞提亚。
    大家其实都明白。
    不是项目有问题，而是借项目上位的人有问题。
    老迪伦长叹一声：“我已经预订了机票，晚上前往国会山做游说工作。”
    “银行方面之前谈好的贷款，全部反悔了。”
    说到这里，老迪伦拉着李钦走远两步，小声道：“我需要罗文议长在国会山的人脉，否则我就算去了，也不会有人见我。”
    然而，李钦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
    “什么？”老迪伦懵逼。
    李钦道：“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他们不就是为了狙击瑞提亚吗？”
    老迪伦哭笑不得：“那你打算怎么办？放弃？”
    李钦拉着他走回去，对他与奥利弗道：“把消息放出去，现在愿意给我们贷款的，我们的承担利息条件范围可以放到最宽。”
    “如果不答应，告诉他们，这是唯一的合作机会，错过这一次，以后就算我们项目过审，也杜绝跟他们合作！”
    奥利弗：“这……”
    李钦瞪了他一眼，他没再说下去。
    “老迪伦，重新做项目预算，先把公司内的资金砸进去，给我直接开工！前期项目不涉及能源审批，我就不信我自己在自己的地盘挖坑，联邦还能阻拦不成？”
    话落。
    奥利弗与老迪伦相视一眼，皆是眼神一亮。
    “您是打算逼宫？”
    “可保留地现在的示威会影响工程……”
    李钦道：“保留地的事情我们解决，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去吧，现在就开始准备，三天内我要看到项目启动。”
    二人不再多说，转身上车，匆匆离去。
    到了这时候，李钦才冷冷看着巴姆洛：“我多久能得到答案？”
    巴姆洛被那目光吓了一跳，也知道李钦再问什么，有些结巴道：“我们其实已经有了初步猜测，但正在落实……”
    “主谋很可能是……”
    瑞提亚叹了一声，抢先道：“是乌帕纳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