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只能听见无情的挂断声音，唇线抿起，有心再打回去，刚翻开通话记录，犹豫了一秒，又点了ho键，把手机放在桌子边儿，继续工作。
    只是那目光，时不时地在手机上逡巡一番。
    沈晶晶终于安顿好，跟马克打了个长长的甜甜蜜蜜的电话。
    挂断电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这出门在外，有人惦记有人关心的感觉，还真挺不错。
    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在这甜蜜又忧伤的思念中，渐渐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沈晶晶按照查好的路线，不到早晨八点就到了展会中心。
    左等右等，等到她几乎以为被放了鸽子时，电话终于如约响起。
    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不好意思啊，我路上堵车。还以为打车能快点儿，没想到堵了一路。你在哪里啊？”
    电话里确认好彼此的位置，沈晶晶终于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手拎着一个大箱子，脚步匆匆地向她走来。
    老板满头大汗，沈晶晶下意识地要接过他手里的一个箱子，没想到他胳膊一拐，反而说道：“有点沉，还是我来提吧。”
    之前通过邮件，知道老板姓郭，沈晶晶也没多推让，跟在郭老板后面办入馆手续，拿通行卡。
    展会隶属于化工业，一路各种高分子高科技展位走过去，沈晶晶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各种中学化学名词扑面而来，陌生又熟悉。
    走得两腿酸疼，终于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找到了郭老板租好的展位。
    仅仅七八平方米的面积，展会提供了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以及前面一个最简单的展示台。
    郭老板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保养得倒还好，动作利落地开始拆箱子，在周围墙上贴公司海报。
    沈晶晶不言不语，打量了一下隔壁已经收拾好的小摊位，有模有样地跟着摆样品和目录。
    目录摊成扇形，方向朝外，方便顾客取用。
    才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两人就合作默契地收拾好，沈晶晶还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湿纸巾，把桌子和凳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郭老板这才有空招呼沈晶晶坐下，跟她好好打个招呼：“辛苦你了。本来有个同事要一起过来的，可签证没赶上，否则就不用你跟着做这些体力活儿了。”
    沈晶晶摇头微笑：“没关系的，不累。”
    郭老板没有闲话家常，而是抓紧时间跟沈晶晶仔细介绍了一下自己公司的产品，“……有人过来问的话，你就简单介绍介绍，发发目录换换名片。等会儿开始了，我得去拜访几个客户，你自己一个人盯一会儿，行吗？”
    郭老板公司是生产石墨原材料的。
    各种石墨晶体，各种熔点高低，以及脆性硬度什么的，一堆技术名词搞得沈晶晶头昏脑涨，硬着头皮微笑点头：“没问题。”
    在德国日子久了，别的没学会，糊弄人的门面功夫倒学了一套。
    德国人不兴谦虚谨慎，反而喜欢自信自立，勇于承担责任展现自我。
    在这方面，马克总是做得十分到位。
    唉，又想到马克了……
    才分开不到二十四小时，思念就已经泛滥成灾。
    展会开始，沈晶晶仔细观察郭老板怎么做，送出一份目录后，她心里就有底了。
    再来客户咨询时，沈晶晶主动上前招待。
    德国客户讲德语，外国客户讲英语。说着说着，同样的词儿重复了几遍，沈晶晶就基本没问题了。
    郭老板在一旁翘起大拇指：“我这回算赚了啊，本来就想找个德语翻译，小沈你英文讲得也不错……”
    沈晶晶微笑不语，又随手把乱掉的目录整理好。
    中午去取了两份展会标准餐回来。
    展会中心提供的德餐又贵又难吃，郭老板吃不惯，一个劲儿地跟沈晶晶感叹：“你们这些留学生也挺苦的啊！天天就吃这个……”
    沈晶晶不言不语把香肠和土豆吃得干干净净，抿嘴笑：“习惯了就好了……”
    郭老板看着沈晶晶吃苦耐劳一声抱怨都没有，慢慢拉开了话匣子，“小沈你真是吃苦耐劳啊，我儿子今年二十了，整天抱怨学校食堂难吃，一日三餐都去外面吃，花钱真跟自来水一样啊，哗哗的……”
    “国内也有那条件，这里就是想买也没有，要不就太贵了。”
    郭老板又切了一口香肠，嚼了半天咽下去，叹了口气：“小沈啊，你回头查查慕尼黑的中餐馆，咱晚上去吃中餐吧。”
    沈晶晶微微一笑：“好啊。”
    国内人初到德国，最不习惯的就是这个吃了。
    谁叫我们中华饮食太博大精深，哪国美食都无法代替呢！
    郭老板为人风趣儒雅，相处起来还挺愉快，吃饭时一直念念叨叨：“小沈，多亏了你啊，要不我自个儿也找不到中餐馆儿啊。下回要还来参加展会，还找你当翻译！”
    沈晶晶在国内也工作过，简单的几句客套话倒也会说：“我得多谢您请我吃饭，要不是您，能吃到这么地道的中餐也不容易。”
    席间，郭老板谈性大发，谈对德国的感受，谈做生意的不容易，谈国内的浮躁，还跟沈晶晶仔细咨询了来德国读书的过程，说是正考虑送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去国外，还没定去哪国……
    三天展会一晃而过。
    这三天内，沈晶晶英语德语每天换着来，语言水平飞速直上，只觉得自己以后无论跟哪国人说话，再也不会有任何怯场了。
    来参展的各国专业精英人士，语言说得乱七八糟，可一点儿都不影响大家的专业交流。
    除了专业交流外，还有非专业的勾搭。
    郭老板去拜访客户时，一个西装革履的意大利男人，看起来五十来岁，一双茶色的眼睛溢满了风流，挨着沈晶晶坐下，她不自在地往后拉了拉椅子，不动声色地介绍完了公司产品，并请他留下名片。
    没想到，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名片的同时，又从自己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张名片，放在沈晶晶手心，左眼迅速一眨放了个电，嘴边带着暧昧的笑：“这是我的私人名片，我住在四季酒店，晚上你有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擦！
    意大利人的搭讪，还真是直接啊！
    沈晶晶好笑地摇摇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so……？”
    意大利老板耸耸肩，“我们一起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和你有没有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还真是开放啊！
    沈晶晶被囧得无语了，愣了一秒。
    意大利老板站起身，把手放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姿势：“展会结束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对不起，我没时间。”沈晶晶直接拒绝道。
    他又抛过来一个电波，把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间，“嘘，不要急着拒绝，你好好考虑，晚上等你电话！”
    沈晶晶囧囧有神地目送他离开，随手把他那张只印着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的名片扔进了垃圾桶。
    这三天每天早出晚归，展会中心巨大无比，每天不是在走，就是在站。
    再加上强度超大的脑力劳动，沈晶晶累得不行，回到青年旅社倒头就睡，都没有时间和马克好好通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