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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劝你趁早喜欢我 第28章

第28章

    傅峥和陈烁这一晚的插曲很快就被宁婉抛在了脑后,社区律师工作总是忙一阵空一阵的,昨天挺空,今天就报复性忙起来。
    第二天自上班开始,宁婉就轮流和傅峥接了总共快二十个电话咨询,还抽空接待了两波实地咨询。而事情都像挤在这一块似的,出差回来的陆峰也把和王丽英面对面沟通的时间约在了今天。
    在宁婉和傅峥刚送完上一波咨询的客人后,陆峰和王丽英也先后到了办公室。
    王丽英再见陆峰,百感交集,脸上尴尬又愧疚:“小陆,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文化,以为……”
    这事情能水落石出,两个人当面沟通,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事,一旦解除误会,这之后的事处理起来也就简单多了。
    然而宁婉没想到王丽英老人刚开口,就被一声粗犷的男声给打断了――
    “要把房子给别人,想也别想!”
    伴随着这戾气十足的声音,是门被猛烈踢开撞上墙的声音,宁婉抬头,才见郭建国铁青着脸,身后跟着他同样脸色难看的弟弟,两人鱼贯进入办公室后,他们的老婆也板着脸走了进来,最后跟着走进来的是郭建红。
    “妈,你真是中了什么邪,好不容易我们把你劝住了这婚不结了,结果现在说要签个什么协议把房子留给这个非亲非故的?”郭建国老婆瞪着吊梢眼睛,声音尖锐愤恨道,“你又不是绝户,家里两个儿子呢,就是不给我家建国,给建忠家,我们也气的过!”
    一听这话,郭建忠的老婆立刻附和起来:“怎么不是,妈,大哥大嫂和我们可是你的亲人,你现在二话没说,要把房子给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郭建国郭建忠这两家媳妇平时一直不对付,然而到了这种时候,竟然空前一致的团结起来,两个人又是骂又是叫又是喊冤,郭建忠郭建国两兄弟又不时帮个腔,现场一片混乱……
    “妈!这事我们绝对不同意!”
    “妈,你这是老糊涂了!我们才是你的亲人啊!我们才是给你养老送终的人啊!”
    见好言相劝没有得到反馈,这两对儿子儿媳就开始话语里带了点威逼利诱的暗示了――
    “妈,你这病以后治疗不还要靠我们儿子儿媳照顾吗?你要是把房子给了别人,那我们可能就没钱照顾你了,毕竟我们过的也不多宽裕,现在养个孩子太花钱了,而且我们还准备要二胎呢,这不努力给你生个大孙子传宗接代吗……”
    “照顾我?”在长久的沉默后,王丽英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疲惫里带着点恨意,“我没打算把房子给小陆前,你们就照顾我了?”
    “我是没文化,是得了癌症,但我不是傻子,你们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王丽英沧桑地笑了笑,“就你们还能给我养老送终?你们巴不得我早点死,好早点分了这房子和我留下的钱。”
    “我想去治病,你们是怎么说的,叫我别化疗,保守治疗就行了。”
    郭建忠脸上有些难看,但还是辩解道:“妈,那我们也是替你着想,化疗真的伤身体,你年纪大了,不一定吃得消,我们咨询过医生,有些病,治不治其实存活时间都差不多,要是去治还是个折腾,化疗那药水都毒啊,把你身子可都要掏空了更容易出事,都说老年人不如保守治疗,最后那几年生存质量还高些,我们真是为你考虑的……”
    “建忠,这种场面话就不要说了,你和你媳妇那天在医院外面是怎么说的?说本来过年计划去哪儿旅游,现在结果都不敢订机票了。”王丽英干瘪的病容上露出个嘲讽的笑,“你怎么不说说为什么不敢订机票?”
    郭建忠夫妻俩一听这话,也不知道怎么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但都不说话了。
    王丽英干涩的眼角泛出泪意:“我一开始听你们说,以为你们是觉得我时日不多过年不出去玩准备留下陪我,心里还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就得了这个恶病,结果你们说了什么?”
    “你们说,看我这样就熬不过过年,怕过年期间死了,要是在外面玩还得改签机票回来奔丧,太浪费钱了,但不回来又怕建国一家趁势先抢走房子和钱的大头,担心和埋怨我死的可能不是时候。”
    王丽英话到这里,整个人哽咽了:“建忠,那我就问问你,妈什么时候死才叫是时候呢?”
    郭建忠脸色难看,被质问到一言不发,他的老婆也移开了目光。
    郭建国趁机表态道:“妈,我们和弟弟家不一样,我们……”
    “你们是不一样。你们虽然治疗费一分不给我出,平时也一分钱没给过我,反倒明着暗着问我要钱补贴你们,但我病了还会带水果来看我。”
    郭建国刚舒缓了表情想要附和,就听王丽英继续道――
    “可每次水果都是已经烂掉的,一看就是你们家来不及吃又觉得扔掉可惜的,你的媳妇我还不知道?东西要是不烂不坏,就算扔掉也不愿意拿来给我,你们家养的狗,吃的还是很贵的叫什么进口狗粮,我呢?我是你们的妈,在你们眼里比狗都不如!”
    “我活了一辈子,总是不断反省自己,看别人去打工赚钱了,恨自己错过机会做决定的不是时候;给你哥和你买房子,又恨自己没赶上房价最低的那两年下手的不是时候;自己病了没法给你们带孩子了,恨自己病的不是时候……没想到到头来,还被你们嫌死的可能不是时候。”
    王丽英老泪纵横:“我没想到,我这么喜欢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没良心,我现在也想通了,我都快死了,不想再委屈自己,不想把房子和钱留给你们两个不孝的东西。”
    宁婉虽然听肖阿姨也提及过王丽英儿子儿媳不孝的事,但实打实地听老人如此带着细节控诉,还是令人叹惋。
    郭建红脸上则随着自己母亲的控诉从诧异到自责和愧疚,她常年在外地,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哥哥嫂嫂竟然是这样对待母亲的。
    事已至此,郭建国郭建忠两家被驳斥的哑口无言,宁婉清了清嗓子,准备就王丽英计划的遗赠抚养协议和陆峰沟通,然而她还没开口,此前无话可说的郭建国却突然开了口――
    “妈,你这房,不能留给陆峰。”他顿了顿,然后抬高了声音,“你想走遗赠抚养协议,可以,那咱们就都按照法律走,你要知道,这房子虽然写的是你一个人的名字,可这是你和爸的婚内财产,那就是一人一半的,爸现在走了,我们顾及你没房子住,也没说什么,把房子继续留给你用着,但真严格说起来,这房子里归爸的那一半,可是爸的遗产。爸也没留下遗嘱说自己的遗产都给你一个人,那按照法律,我、建忠建红和你,可都是这遗产的法定继承人,对这房子的一半,是可以要求一分为四的,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要这房子八分之一的钱!”
    郭建国显然早有准备,说起来头头是道:“你现在对房子里那一半归你的想要给别人,那可以,可另一半爸的遗产,就不是你说了算了,我不同意你把另一半里属于我的份额给别人,那可的的确确该是我的!”
    郭建忠见哥哥这么讲,立刻附和道:“我也要拿回归我的那份!”
    两个人唱完白脸,两家的媳妇立刻唱起了红脸――
    “妈,就算你对我们有意见,那你也得顾及顾及爸的脸面,你这样虽然不和这陆峰结婚,但想把房子留给非亲非故的他,以后不被人说闲话吗?哪里房子不留给自己儿子的?”
    “爸要是泉下有知,肯定气死了!你这样对得起他吗?他可肯定不想自己一辈子辛苦买的房便宜了外人!毕竟虽然说这房是你和爸生前的共同财产,可钱都是爸出的。”
    这两个儿子也立刻紧跟自己老婆其后步步紧逼道:“妈,你要是要写遗赠抚养协议给陆峰,那我们就要求立刻分割这房子,毕竟爸的那部分,我们要分是合法合理的,所以要么你把这房子马上卖了,把该给我们的那份钱给我们,要么你不卖房子,那就拿出这房子同等市价八分之一的钱分给我们。”
    宁婉完全没想到这两儿子竟然会当场发难逼迫老人分家,这明摆着就是刁难了,老人名下就一套房,要是卖了,以后上哪儿住?要知道独居生病的老人可并不容易找房租,房东可都怕晦气人死家里,可要是不卖,想要签遗赠协议,儿子又逼迫她必须直接拿出等额的钱来,老人手里哪有那么多现金?
    家庭遗产继承纠纷之所以难办,常常就是因为这些问题,房产不像现金一样容易分割,继承人每人想法又不同,想要平衡好真是挺难。
    只是宁婉刚想开口调解,却听王丽英开了口。
    老人神情激动,语气甚至有些嘶哑:“我死了就算和你们爸到下面相见,没脸见人的也不是我,是他!我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给他拉扯大了三个孩子,他呢?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一席话,几个子女都呆住了。
    “这不可能!你别污蔑爸!”
    “爸什么时候出轨了?!妈,你别胡说八道了!”
    王丽英却是冷笑:“你们当然不知道,你们爸做的这些丑事可还多着,我为了你们,忍了,不想影响你们,也一句话没说过。可现在想想,我都过的什么日子?到头来你们也没承我的情,最后还拿他来压我,我这辈子有哪里对不起他了?”
    “至于这房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和你们爸没一点关系,我想给谁就给谁,也不用给你们分家产!这房子,是我受不了你们爸和他离婚后,他当时正遇上个升迁的机会,怕出轨离婚这种事闹大了影响他在单位的名声,想求和,才在离婚后给我买写我名字的!所以这房子就写在我一个人名下,买完房了,我看在这份上,才复的婚。你们要不信,我可以把那时候的离婚证、房产证都拿出来给你们看。”
    王丽英这番说辞,把儿子儿媳都给震傻了,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父母之间还有这一出,这房子竟然是归属王丽英一个人的,这下用父亲遗产要求分家产逼迫阻挠的方法,也完全没用了。
    事已至此,郭建国郭建忠也不管不顾礼义廉耻了,在金钱面前,亲情对他们而言显然并不重要,两个人彻底撕破了脸――
    “行,房子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是你说了算,可你要一意孤行便宜外人,那也就别怪我们不再管你的养老,到时候这个外人有了你的房子不管你死活,你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那时候别再想找我们!”
    “以后你的墓,也找他扫,每年祭祖,也别找我们!遗赠抚养协议只能保证他在你死前管你,你人一死,又不是亲生儿子,我看以后谁给你上坟!以后在下面,别人都有祭品,就你变成孤魂野鬼!”
    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王丽英这样的老人,没什么文化,活着的时候一辈子过的艰辛,但对养老送终和死后葬礼扫墓却很在意,郭建忠郭建国的话,完全是在老人的心上戳刀子,果不其然,这几句话,让王丽英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纠结和迟疑。
    “妈,没关系,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也是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郭建红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不大,却挺冷静镇定,“两个哥哥不给你养老送终,我给你。你好好活着,好好治病,别讲什么扫墓不扫墓的事,而且就算两个哥哥不管你,我管。”
    其实从头到尾,她作为不受宠的女儿,几乎在这个家没什么存在感,如今的语气也并不昂扬,然而却仿佛自带一种力量。
    郭建红看向了王丽英,红了眼眶:“妈,我不要你的房子,不要你的钱,我就是心疼你,是我不孝,是我外嫁后都没关心过你,都不知道哥哥嫂嫂这么对你,你房子想给谁给谁,我什么都不要,但我是你的女儿,是你抚养我长大,我给你养老,你别怕。”
    她说到这里,语气里带了点愧疚:“我已经在容市找到工作了,虽然不是多有钱的活,但足够我们几个人吃饭了。”郭建红抹了抹眼泪,“你受了很多苦,我不想你再受苦了。”
    郭建国郭建忠拉着郭建红一起来本是想妹妹能帮腔周旋说服母亲的,结果到头来郭建红却完全倒戈了,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女儿真是泼不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你不帮着你两个哥哥帮着个外人?!”
    说完,大有撸起袖子想打郭建红的意思,傅峥冷着脸架住了郭建国抬起的手,才把人隔开,然而郭建红的两个嫂嫂都气炸了,当下用尖酸的话骂起郭建红来,更是大有手撕郭建红的架势,傅峥不好直接和女人动手,即便帮郭建红挡着也有些力不能及……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宁婉刚想去拿自己的扩音喇叭,没想到陆峰凭空一声吼,竟然把场面给镇住了。
    因为一反常态的大声嘶吼,他的脸和脖子都有些泛红,被一屋子的人盯着,也有些不自在,但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道――
    “你们能不能尊重下别人的想法?”陆峰一脸的怨愤,他看向了王丽英,“王阿姨,当初是你自说自话要逼着我结婚,给我造成了好多困扰,好不容易把事情给讲清楚了不逼我结婚了,又自说自话要让我拿房子。”
    “依我看,你们这些都没什么可吵的,因为我根本不要房子!”
    这话像个惊雷,王丽英愣了愣后,直接急了:“小陆,我问过律师了,你只要在合同上签字,到时候我看病多照料照料就行了,你要有了这房,你们家娇娇就可以落户,这是学区房,以后孩子上学也不愁……”
    “阿姨,我知道房子很好,可我不想要啊!”陆峰的语气听起来都无奈了,“我确实是外地人,确实没什么钱,也确实需要学区房,但我可以自己一分分挣,我不想牵扯到你们的家务事里,这个什么遗赠抚养协议,我不签。”
    这下王丽英乱了方寸,她求助地看向宁婉和傅峥:“律师,你们能帮忙说服小陆吗?”
    宁婉摇了摇头:“王阿姨,合同订立本来就不能强迫,这不是我们能说服的问题。”
    “可小陆要不签,我这房子以后给谁呢?”王丽英彻底没想到这一茬,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我是死也不要给这两个不孝子!”
    王丽英完全沉浸在痛苦里,觉得山穷水尽,陆峰却一脸不解地开了口――
    “王阿姨,你两个儿子是不孝顺,可我看你女儿挺好的啊。”陆峰说着看了一眼郭建红,“你说要把房子给我,你两个儿子狠话说成那样了,可你女儿却是支持你的,甚至也说了,就算房子给了我,她也会孝敬你,你这女儿实实在在为你考虑,也没贪图你的房子和钱,你有这么好的女儿为什么却只看到两个不孝的儿子呢?”
    王丽英愣了愣,随即下意识摇头道:“这养老的事当然还是得男的来,女儿怎么养老啊,女儿没用……”
    陆峰抓了抓头:“我知道这是你的家务事,但既然我也被牵连进来了,我这个局外人就讲讲心里话,王阿姨,你完全可以把这房子给女儿啊,我觉得是她的话,绝对会给你养老,也会带你看病,好好对你的,你与其找我这么个外人,为什么不和你女儿签个什么遗赠抚养协议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郭建国郭建忠两人又炸了――
    “这怎么行?建红是女儿!爸当初就说了,女儿是嫁出去的,都不能算自己人,更不能分房子!”
    “建红,以前就说好了,爸妈就在你结婚时给你贴了十万块嫁妆,这就两清了,家里的房子和钱你不能分,你可别不是忘了?!”
    “法律从来没有规定女性就天然的失去继承权,刚才你自己援引法律说到法定继承人时不也承认了郭建红的继承地位吗?怎么现在就反过来不认了?”
    宁婉本想开口,没想到倒被傅峥快了一步,他看着郭建国郭建忠两人冷哼了一声:“你们倒是人才,法律对你们有利时就强调法律,事实对你们有利时,就强调事实,都不利时就搅浑水。因为女性要外嫁所以失去继承权这都是多久前的陋习了?”
    郭建国的老婆立刻不服起来:“这怎么是陋习?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我家里有个哥哥,我家的家产就也全是哥哥的,那我嫁进郭家,公平起见,我老公家的钱不也应该只给男丁吗?这样才能一碗水端平,才能平衡!社会才能和谐!”
    “可这就是错的啊。”宁婉也忍不住了,“你作为女性,在你们家的财产里,也应该有继承权,这是法定的权利,你自己不仅不去抗争,还顺水推舟成了这种陋习的拥护者,反过来维护这种陋习,你自己作为女性被剥夺了财产权,你就从别的女性那里剥夺回来,你觉得这对吗?这怎么就是一种平衡和公平了?”
    “我不管,我们历来都是这样的规矩!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建红绝对不能拿这个房子!”
    这话一出,陆峰倒是比宁婉更先火了:“你们这说的什么话?你自己就是个女的,难道女的就天生比男的低一等?”他看向王丽英,“王阿姨,我这个外人说句不中听的,你就是把儿子看得太重了从小对儿子太宠了,家里什么都以儿子为先,才酿成现在这个后果的。”
    郭建忠不乐意了,他粗哑着嗓子道:“你一个外人,还是个男人,还以为自己是个平权斗士妇女主任了?”
    “我虽然也是个男的,但我是个女孩的爸爸,我不觉得女孩就该比男孩差,生男生女都一样,教育才是关键,生了儿子但是不好好教育,太过溺爱,未来别说养老,不把自己气死就不错了!女儿才是小棉袄,多贴心。”
    陆峰说到这里,看向了王丽英:“王阿姨,你难道事到如今还执迷不悟吗?谁才是子女里真正对你好的,你还看不出吗?你自己也是个女的,操劳了一辈子,在养育这几个孩子的事上,是你男人做的多还是你做得多?女儿怎么就不如男的了?女儿怎么就没用了?你这一路过来,也知道女人有多苦,怎么就不能多看几眼自己女儿呢?你女儿总比我这个外人靠谱多了!”
    王丽英一张脸上糅杂着纠结和挣扎的复杂表情,像她这样的农村出身没有文化的妇女,很多时候真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如她的媳妇一样,自己本身是重男轻女思想的受害者,但另一方面因为长久浸淫的洗脑,已经没有了正确的是非观,反过来摇身一变又成了同等制度的加害者,并且完全不自知。
    王丽英没下定主意,郭建红倒是很深明大义,她的眼眶还红着:“妈,房子你也别给我了,你这么多年辛苦了,等病治好了稳定了,就把房子卖了,到处去旅游旅游,你不是说过想去海边吗?我带你去海南看海……”
    想去海边只是王丽英曾经随口一说,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当真,然而没想到常年被自己忽略的女儿却记得那么清楚,一时之间,她也百感交集。
    这个女儿,对王丽英来说完全是个添头,本来就不是计划内的产物,生出来又是个女的,她也从没重视过,还真是添双筷子给口饭吃养大的。平心而论,这女儿其实学习成绩一直比两个哥哥强,不仅更聪慧也更懂事,两个儿子没让她少操心,女儿却早早就出去做家教帮着补贴自己了……
    本来女儿是能上大学的,但当时为了给两个儿子买房娶媳妇,愣是让她去打工了,后来两个儿媳妇陆续进门,王丽英生怕闹出矛盾,又急忙找了个外地的适龄男青年把女儿给外嫁了……
    如今真的细细打量,才发现自己女儿站在两个儿媳身边一对比,苍老的多,然而唯独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透露着关心和焦虑。
    王丽英的眼眶突然有点湿,她看向了两个儿子:“既然小陆不要这个房子,那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们,但这房子我就只给一个人,不分割,至于给谁,我问五个问题,谁答出来的多房子就是谁的。”
    她这话并没有对郭建红讲,按意思,郭建红连回答的资格都没有,两个儿子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就换了副面孔――
    “妈,你放心吧!这房子交给我们,绝对不会乱来,到底是你亲儿子,肯定给你养老送终的,刚才那些也都是气话!”
    “妈,以前我有做的不到位的,以后都能改!”
    郭建国郭建忠立刻变脸表起忠心来,郭建红则还是很温顺,并没有表达异议。
    眼见没人反对,王丽英开始问了:“我是哪天生的?”
    “啊……这……8月……8月……”郭建国抓耳挠腮,他平时从没给自己妈过过生日,又背不出身份证号码,自然是记不得,只隐约记得是八月。
    郭建忠也是一样,第一个问题,这两兄弟竟面面相觑,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王丽英也没在意,又问了第二个:“我在这小区里,关系要好的姐妹有谁?”
    “……”郭建忠脸上挂不住了,“妈,你这是存心为难我们呢,我和大哥怎么会知道这些啊!”
    王丽英没表态,只抿着唇继续问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问题,这五个问题都是关于王丽英的一些生活细节,只要稍稍能关心下老人,其实并不难回答,只是不出意外,这两个儿子一个也答不上来。
    “你们口口声声说房子给你们,你们就给我养老送终,可就连这些问题你们都答不上来,你们平时除了心安理得地问我要钱,关心过我什么?我能安心把房子给你们吗?”王丽英颤抖着手抹了抹眼泪,“小陆说的没错,是我家门不幸,是我没教育好,是我自作自受啊!”
    王丽英哽咽着看向郭建红:“建红,你来回答。”
    郭建红愣了愣:“我?”
    “对,你答。”
    “妈的生日是8月16日;妈生病前在小区爱跳广场舞,和领舞的肖阿姨关系挺好;妈喜欢蓝色;妈左边腰有些不好,是一次雨天摔的;妈最喜欢吃蚕豆。”
    虽然不明所以,但郭建红还是一口气流畅地就回答完了问题,而从王丽英的表情来看,她回答的也都是对的。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谁是谁非,不用多言,已经一目了然。
    王丽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宁婉和傅峥:“律师,我觉得小陆的建议挺好,房子就给我女儿,写那个什么协议吧。”
    “王阿姨,你女儿是你的法定继承人,对你在法律上就具有抚养的义务,所以不能也用不着用协议的方式来确定。”傅峥抿了抿唇,解释道,“法定继承人和被继承人之间不能签订遗赠抚养协议。”
    傅峥又用简单的语言再次解释了一遍。
    王丽英听是听懂了,可又疑惑上了:“那我该怎么办?”
    “那就做个律师见证遗嘱就好,确定遗嘱把房子留给女儿。”
    郭建国直接炸了:“这我不同意!”
    郭建红也连连摆手解释:“哥,我没想独吞房子,我……”
    ……
    虽然郭建忠郭建国两家卯足了劲地上蹿下跳反对,但王丽英老人相当坚持,最终,宁婉和傅峥为她做了律师见证遗嘱。
    搞了这么一出,王丽英也有些累了,最后,郭建红和陆峰两人一起就把她搀扶着回了家。
    眼看着事情告一段落,傅峥正准备送客把郭建忠郭建国两家请出去,宁婉倒是制止了他:“等一下,我还有些话要和他们说。”
    傅峥愣了愣:“事情都解决了,和他们还有什么能说的?”
    郭建忠郭建国显然也是这样想,两人当即愤恨地放狠话道:“我们没什么想和你说的。”
    “你们这些律师没一个好东西,你们这么帮着我妈把房子给了建红,那也行,那以后养老送终这些就都归建红了,谁让她拿了房子!”
    宁婉倒是不急不慢开了口:“你们两位也别急着撇清,法律规定你们对自己妈妈就是有抚养义务的,就算王阿姨没给你们买过任何一套婚房,没贴过钱给你们,你们一样跑不掉这个抚养义务,否则一告一个准,连自己亲妈也不肯赡养,以后闹到你们单位,你们脸上有光?还怎么做人?”
    郭建国直接炸了:“那凭什么?法律既然强迫我们要养老,那房子为什么就给建红?!”
    宁婉打断道:“律师见证遗嘱说白了也是遗嘱的一种,只要是遗嘱,就是可以更改的,你们妹妹性格你们也了解,她本人明显并不是急着独吞房子的,所以房子到底最终怎么分,这都得看你们母亲的意思。”
    宁婉看向郭建忠郭建国:“我什么意思,想必二位也明白吧?只要王阿姨的想法有变,房子的分配随时就可以改,遗嘱后订立的效力优于先订立的,你们与其现在这样和王阿姨对着干,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确实有做的不够的地方。”
    “好好对待王阿姨,好好赡养她,好好关心她,她毕竟内心是偏着儿子的,要体会到你们的改变了,她改变遗嘱里房子的分配方案,又不是不可能的事。人的感情和决定都是能变的,但变不变,就看你们的努力了。”
    宁婉这话下去,屋内剩下几人的表情果然出现了变化,几个人的神情立刻活络起来,眼睛一下又重新放光了。
    “几位的年纪对我来说都是长辈,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话想必早听过了,王阿姨本来就已经得了重病,最后这几年,还是好好对她吧。”
    “那律师,之后改遗嘱,还能找你改吧?”
    宁婉点了点头,这几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当下也不吵闹了,脸上都合计着什么交头接耳了一阵,然后这才好声好气地和宁婉告辞离开了。
    他们一走,傅峥却是皱了皱眉:“为什么多此一举和这些贪婪的人聊这个?”
    宁婉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觉得是多此一举?”
    “这几个人明显动机不纯,就算现在按住不表装孝顺对老人好,也都是假的,明显就是为了房子,你又何必去说这些?”
    宁婉笑笑:“我要是什么都不说,郭建国郭建忠一家,肯定恨死了王丽英也恨死了郭建红,以后这一家子,肯定是和谐不起来了,这样就算处理掉了眼下的这件事,可这两兄弟和妹妹母亲之间却算是断交了,以后相见也和仇敌似的。”
    “王阿姨嘴上不说,心里该多难受,生养又偏心喜欢的两个儿子最终就这样对自己?郭建红也是个老好人脾气,这样得罪了哥哥嫂嫂,一定也是坐立难安,而郭建忠郭建国一家,也每天生活在仇恨和憎恶里。”
    “虽然从法律层面来说,我们完美解决了当下的问题,可从后续来讲,这根本是三输。”宁婉顿了顿,“如果是普通的民事纠纷,我们做到这一步其实就无可指摘了,但我们的身份又比民事纠纷律师更特殊一点,是社区律师,很多时候看起来一件小事,但关系到一个家庭的命运,所以我一直说,社区无小事,标的额再小,也要仔细对待,因为你很可能会改变别人的人生。”
    “法律虽然能处理大部分事,但做社区律师千万不能有法律万能主义的误区,还是要通达人情世故,除了用法律,还要辅助用别的手段缓和法律纠纷和家庭矛盾。”
    宁婉看向傅峥眨了眨眼:“我知道郭建国郭建忠不是什么真心孝顺的人,但王阿姨也没几年了,这几年里,他们能好好表现,全家关系更缓和,即便是虚情假意的,确实没什么坏处,何况很多事,做着做着,或许人还真能改变了呢?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在情绪对抗的状态下肯定没法解决问题,但缓和的关系里,却没准摸索出新的方案?”
    “至于老人遗嘱到底改不改,相信她也自有一个判断,真心对她好和虚情假意,不会判断不出来。”
    宁婉说完,拍了拍傅峥的肩:“好了,宁老师小课堂结束了,现在帮我去买个奶茶。”
    傅峥愣了愣,显然没反应过来。
    “讲了这么多,都口渴了,所以上面这些工作经验和至理名言,就用你的奶茶跑腿服务抵了!”
    宁婉笑嘻嘻地看了傅峥一眼:“要知道,一般的带教律师才没我这样事无巨细手把手解释清楚,毕竟我们这样的资深执业律师,平时都是按小时收费的,按照我的费率,刚才这一些,最起码也有两百块呢!知道你家里困难,不问你收费了,你就帮我买个奶茶好了,我这个领导是不是很体恤下属?高兴吗?”
    “……”
    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屈尊一次去跑腿买奶茶,竟然价值“高达”两百块,这一刻,时薪一千二美金的傅峥都快高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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