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
    贝盈盈话音一落，小智和东宇看到门口的女孩身影,大惊失色,如惊弓之鸟般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贝盈盈……
    她怎么会在这……
    记忆碎片里的巨大声响,女孩的尖叫、昏厥，伴随着日日夜夜噩梦里的自责,席卷而来,仿佛快要冲破大脑皮层,让人眼前发黑。
    贝盈盈见此，脸上的笑意不减半分,语气温和：
    “小智哥，东宇哥,我们好多年都没见了呢。”
    小智手心的汗不断渗出，他紧张地吞咽口水，眼神忽闪：“盈盈,你……”
    贝疏颜压抑住内心莫名腾升的紧张，厉声指责着：“贝盈盈，你在搞什么鬼呢！你竟然冒充我把他们约过来，你到底想干嘛？！”
    看着贝疏颜脸上依旧带着的坦然，女孩敛了笑意，面色无辜，“我只是很想他们,觉得好久不联系了,就想约出来见见,可是……我的号码都被他们给拉黑了,所以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呀。”
    提到这事，两个男生就想起自从贝盈盈耳朵出事后，他们就害怕面对她，刚开始他们还会发信息关心，可是到后来那种罪恶感就越来越重，干脆直接把她拉黑，断了联系。
    但是女孩当时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只知道自己昔日要好的朋友突然之间不再和她玩了，她以为是因为耳朵听不见遭到他们的嫌弃。
    那个时候内心的自卑和抑郁，就如恶魔一样，不断把她往深渊中推。
    东宇感觉有一只手在掐住他的喉咙，让他快要窒息，他忍不住开声挣扎：“我突然记起来，今晚我有点事，我们还是……还是改天再约吧。”
    东宇拉着小智和丽娜正要逃，贝盈盈挡住了门，“没关系，吃顿饭要不了多久时间，你们一看见我就逃，难道是在害怕我吗？”
    “……”
    无人敢应。
    贝盈盈往前走至餐桌，转头朝他们道：“入座吧，我们点菜。”
    此时眼前的四人，还不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入座后，侍者上前递上菜单，贝盈盈点着菜，丽娜则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丽娜是东宇的表妹，从小也和他们玩在一起，今天是东宇带她来的，当时爆炸事情她并不在现场，所以面对贝盈盈，她只有略微的一些印象，却并不害怕。
    她小声问东宇：“这就是颜颜姐的妹妹吗？我们一起吃顿饭也没什么的啊？”
    “闭嘴！”东宇小声喝令。
    丽娜委屈地闭上嘴巴。
    贝盈盈看向其他四人，“你们要吃什么，点吧？”她看向菜单，“我记得小智哥喜欢吃红糖糍粑，以前过年的时候，你经常来我家吃呢。”
    提到“过年”，小智拿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抖，水溢了出来倒在桌面上，他抬头就对上女孩略带深意的目光，心虚到额头冒汗。
    “我都行……”
    点完菜后，侍者退出包厢，贝疏颜看着妹妹，神色不满，“你说你想见他们，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还用什么一家人出来吃饭的借口？”
    “这不是担心姐姐不愿意帮我把他们叫出来吗？”贝盈盈给自己倒了杯水，朝对面莞尔，“不过好在，今天终于见到了。”
    小智看着她，纠结了一会儿问：“盈盈，你最近……还好吗？”
    他们一直以为，贝盈盈可能现在性格大变，可是今天见到，并没有想象中的封闭。
    “挺好的呀，除了耳朵听不见，需要戴助听器。”
    他一怔，声音更虚了：“那、你耳朵……能治好吗？”
    贝盈盈淡声道：“就算能治好——
    心里的阴影也过不去的。”
    贝疏颜不耐烦地打断这个话题：
    “别聊这种事了好不好？心烦。”
    贝盈盈心底冷笑了声，对贝疏颜道：“也是，今天好不容易大家再聚在一起，确实应该聊一些开心的事。”
    她手肘撑着脑袋，看向对面的人，“我还记得以前小时候经常跟在你们屁股后面跑，可是每次你们都故意把我甩掉，让我找不到你们。”
    东宇烦躁：“小时候的事情谁还记得？那时候大家都没长大。”
    女孩突然站起身，走到餐桌旁，看向外面的假山黑石，“发小见面，不是都喜欢回忆往事吗？难不成你们都忘了？”
    见全都沉默，她回过身，朝小智和东宇走去。
    “既然忘记，我可以帮你们回忆一下呀，就比如——我七岁那年的春节。”
    女孩轻言。
    小智瞪大眼睛看着桌面上的餐具，感觉背部僵硬，脑中发昏，东宇拳心攥紧，抬头对上贝疏颜的目光，这一下，他也看到她眼中的惊慌。
    贝盈盈走到两个男生的身后，踱步着，缓缓道来：
    “我还记得除夕前一天傍晚，家里爸爸妈妈很忙，我一个人待着好无聊，妈妈就让我去小游乐场找姐姐，妈妈说，小智哥哥和东宇哥哥也在游乐场。我当时很开心，想着去找你们玩，于是就出了门。”
    她声音哽咽了瞬，“可是我不知道，出了那趟门，我整个人生都变了。”
    小智心底一沉，感觉后背发凉，手已经开始再抖。
    东宇受不了，站起来要走，就被贝盈盈冷声拦下，“怎么了？回忆还没说完，你们不愿意听了吗？”
    他瞪着贝盈盈，喉间发涩，却只能坐回去。
    “出了门走去游乐园，我口袋里揣着牛奶糖，还在想……等会儿见到了你们，要给你们都每人分一颗。可是突然一个鞭炮扔到我脚边，爆炸的时候，我晕了过去，什么都听不见了。
    糖……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们。”
    东宇整个人僵住，而小智抱着头，身子都在发抖，贝盈盈眼眶发红，发问：“你们说，这是哪来的鞭炮？”
    全部人懵了。
    贝盈盈竟然知道了？！她竟然竟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贝疏颜这下慌了，“够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在你们心中就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吗？你们体会过听不见的生活吗？没有助听器，你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你们又能体会那种被人孤立嘲笑的感觉吗？
    这对你们来说无关痛痒，你们的人生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而我呢？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你们的恶作剧，就将我的人生毁了？！”
    三人脑中哐当一下，翻滚起惊涛骇浪，小智抱着头，内心的愧疚决堤而出：“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难道当时不是你们看到我走过来，想着吓我所以才对我扔炮？！”她攥紧拳头，眼泪砸了下来，“欺负我觉得很过瘾是吗？”
    小智摇头，“不是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那道歉呢？！你们事后做了什么？你们有一句道歉吗！你们不仅把事情瞒了下来，而且还躲着我，让我一度以为是我自己残疾了你们就讨厌我！你们会愧疚？我看如果我今天不揭穿你们，你们只会把这件事烂在心里，然后依旧过着快乐的生活。”
    东宇拨了拨头发，痛苦难言：“当时那个情况我们没有办法说，你不知道你的父母有多生气，我们也很害怕。”
    “你们就是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她走向一步步贝疏颜，扯起嘴角，“而且我难以想象，在那样一个事件发生的现场，我的姐姐也会在。”
    贝疏颜惊恐：“我……我没有……”
    “你到现在还是不承认对么？贝疏颜，我没想到人生最大的阴影是你造成的。在父母面前，你装作是个好姐姐，处处关心我，可是你敢告诉他们，你私下里是怎么对我的吗？”她指着小智和东宇，“上次你邀请他们来家里，当时我就在卧室门后，你说我听到了什么？”
    贝疏颜怔住。没想到原来那天贝盈盈在家！
    “你说我失聪是怪我倒霉，反正无人知道，在你眼里完全不是什么大事。我失聪后，你讥讽我、嫌弃我，你有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吗？”女孩的眼泪滑落颈项，她抓住贝疏颜的手，把她拽起身，冰冷地质问：“你心里有一些愧疚吗？哪怕你有一点，在我听不见后，你会对我好一些，多关爱我，而你从来没有。”
    贝疏颜花容失色，根本不敢直视贝盈盈的目光，贝盈盈咄咄逼问：“给我扔鞭炮的主意，是小智哥出的吗？”
    小智怔住。
    贝疏颜：“我、我不知道……”
    贝盈盈看向他们三人，一字一句缓缓而来：“但是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其实，扔鞭炮的是贝疏颜提出对吗？而后小智哥执行，事情败露后，小智哥本想找我爸妈认错，但是贝疏颜害怕，加上东宇喜欢她，所以两人逼着你瞒下这件事。这才是——最终的真相。”
    小智从来没有对贝盈盈有那么大的恶意，这一切的主意源于贝疏颜，但她却只想做一个“雇凶杀人”的人。
    感觉害怕的贝疏颜彻底慌了，吓得甩开妹妹的手，想要跑，目光却突然瞥到包厢外、假山背后——现出两个人影。
    贝洪面色沉黑，强烈的情绪带着胸口快速地起伏着，他目光晕着愤怒，直狠狠地看着贝疏颜，而旁边挽着他的袁曼荷，捂着嘴一脸震惊，脸上布满了泪痕。
    贝疏颜感觉有道晴天霹雳落在她头顶。
    爸爸妈妈他们竟然全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贝洪握住袁曼荷的手，一步步走近包厢，小智和东宇他们看到贝父贝母，吓得立刻站起来，心惊肉跳。
    贝洪走到贝疏颜面前，她慌得开口：“爸……”
    然而话音未落，贝洪抬手给她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力度之大直接把她摔到地上，发出震怒：“没想到我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贝疏颜膝盖一下子磕到地上，脸上发出火辣辣的疼，她吓得泪珠一颗颗砸了下来。
    今天贝洪和袁曼荷接到小女儿的信息，她把他们带到这里，并不说明原因，直到刚才听完了那些，贝洪才知道原来当年盈盈耳朵出事，竟然和贝疏颜有关！
    袁曼荷走过去心疼地抱住贝盈盈，贝洪指着跪在地上的人，勃然大怒：“盈盈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这么蛇蝎心肠，亏我这么宠你爱你，逢人就夸你懂事乖巧、最疼妹妹，我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样一个女儿！”
    东宇冲上前，对贝洪道：“叔叔，对不起，颜颜她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让开！”贝洪推开东宇，“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手了？！你和小智，当年经常来家里玩，盈盈多喜欢你们俩，她那时候才七岁，你们就能开这样的玩笑！”
    两个男生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贝疏颜爬到贝洪脚边，扯着他的裤子，仰头看着父亲，哭得哽咽：
    “爸爸，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你知道了？！当时你看着你妹妹躺在床上，你但凡知道错了，都不至于十年后才道歉！你别以为我和你妈看不出来你处处针对盈盈，我当你是小孩子脾气，你给你妹妹加泻药，我当你太想赢比赛，一时糊涂，但我今天才发现，你的心毒成这样！”
    贝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袁曼荷立刻上前把他扶到座椅上，“老公，你别气坏了身子啊。”
    贝洪眼底发红，往后退了步，挣脱开贝疏颜的手，女孩慌得一遍遍重复“我错了”，却依然缓解不了贝洪的愤怒：“你跟我道歉有个什么用！”
    贝疏颜看向旁边站着的贝盈盈，疯狂爬过去，抓住女孩的裙摆，恳切卑微：“盈盈，我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我什么都不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贝盈盈看着她，咬着唇无声流泪，却没有办法开口。
    始终听不到答案的贝疏颜，又去找袁曼荷，母亲痛苦摇头，“一个人哪怕有点良心，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真的有一刻后悔把你生出来，我没想到我教出来的女儿，竟然这么恶毒，如果今天盈盈不揭发，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从小到大，我有哪一次偏心了？我是教育你要让着妹妹，但是什么时候我爱她多于爱过你？我是让你比盈盈少了件玩具还是少了件裙子，你要这样恨她？”
    包厢中陷入沉默，只剩下贝疏颜悲惨的啼哭声，良久，坐着的贝洪闭眼，开口：
    “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在家里住了，给我搬到你奶奶家，我一天都不想看到你。”
    贝疏颜怔住，心里哐当一下，如同玻璃杯从高处坠落到地上。
    “爸、爸爸，不要……”她爆哭，拉住贝洪的手却被他冷冷甩开，“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再联系我，我不想认你这个女儿，大学你给我报到远远的地方去，我现在看到你一次，我就来气。”
    想到这么多年，他对待贝盈盈和贝疏颜的差距，他原本疼到骨子里的骄傲，竟然白疼了。
    “爸爸，你不能不要我啊，我是你的女儿啊……”贝疏颜哭到声嘶力竭。
    “我会把你全部的经济来源断掉，大学你自己勤工俭学，我真的要让你看看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说罢起身，对袁曼荷道：“把盈盈带回家。”而后走去门外。
    看着父亲离开，贝疏颜整个人如失了力气般瘫坐在地上，终于明白那种跌入谷底的滋味。
    完了。
    这些是彻底的完了。
    袁曼荷还是把两个女孩都带回了家，一路上贝疏颜苦苦哀求母亲，说不想搬走，但是袁曼荷只是说：“这是你爸爸的意思，他决定了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下了车，贝疏颜拉住袁曼荷的手，“妈妈，你帮我和爸爸求个情好不好？”
    谁知母亲拨开她的手，淡声说：“我现在同样不想看到你。”
    袁曼荷牵着贝盈盈，走回别墅，进去后，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忍着泪意问：“饿不饿？今晚还没吃东西。”
    贝盈盈抬头，提起嘴角：“我想吃饺子。”
    “好，妈妈给你煮。”
    她走去厨房，贝盈盈看到母亲揩了眼泪，她心疼地眼前再次模糊。
    袁曼荷从冰箱拿出饺子，走到电磁炉面前，她煮着，身后就响起一道声音：
    “妈妈——”
    “怎么了？”
    贝盈盈握住母亲的手，脸上带着淡笑：“妈妈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我不想看着你不开心……”她是想他们知道真相，但是她真的没有考虑好作为父母的那种切肤之痛。
    袁曼荷抱住她，哽咽：“傻孩子，是妈妈之前不够爱你，以后一定更爱盈盈。”
    煮好了饺子，她坐在餐桌上默默吃着，母亲帮她倒了碟番茄酱，笑言：“记得你小时候吃饺子蘸番茄酱，一次能多吃五个呢。”
    母亲陪在她身边，明明心情很差，却一直在逗她开心，贝盈盈强撑着情绪，每次低头咽下饺子，眼底都水光一片。
    吃完了饺子，袁曼荷带她上楼，她去洗了个澡，出来回到房间，发现俞寒的信息在20分钟之前发来：【来我房间。】
    她慢慢走下楼，最后停在男生的门前。
    她抬手轻敲了两声，很快门就被打开。
    俞寒看着眼前因为哭过，眼睛发肿、鼻头红红的女孩，二话没说把她搂进怀里。
    他轻叹一声，眼圈也带上了红。
    “我都知道了，抱抱。”，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