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真圣僧原本是打算，借此事，引得魔族内乱。
    由魔族自己的子民，逼着魔主赤羽不得不将修齐交出来。而后，再按照他接下来的谋划走……
    眼下虽然魔族未乱，跟他想象中的有一点出入，但是问题不大。
    毕竟他要的，只是重新将修齐，掌握在手中而已。
    可以是由魔族子民，逼着魔主赤羽交出来。
    也可以是由他们人族宗门，逼着交出来。
    有些办法虽然老套，但是只要好用就行……
    就好像之前，宗门弟子抓住魔族子民，想要逼天生魔种出现这种办法。
    虽然着实老套得很，但是架不住它好用。
    魔族子民甘愿为了魔主赤羽肝脑涂地，无论如何，都不对他们的魔主大人和公主殿下心生怨怼。
    难不成，魔主赤羽，就能眼睁睁看看那些子民，为他肝脑涂地吗？
    德真圣僧不紧不慢敲击着木鱼。
    大道无情啊。
    无论人族、魔族、还是妖族，修炼，最忌讳的就是有情有义。因为一旦有情有义，就有了软肋，永远都比不过心无旁骛之人！
    抓住魔族子民，跟魔主赤羽谈判。
    一次不成，就杀一批。
    杀个两三批，总会动摇的，不是么？
    更何况，他那徒孙修齐的本性，他是知道的。
    憨厚正直，脑子轴得很，一旦他身上背负着无数无辜者的性命，他绝不会选择龟缩人后。
    他会选择自己站出来的。
    本性纯良，有时候不是什么褒义词。
    因为纯良，等同于蠢。
    *
    德真圣僧揣摩得当真一点儿没错——
    宗门弟子扫荡完魔族的某些村镇后，没有选择直接就地格杀，而是抓起来，与魔主赤羽谈判。
    打着清理门户的幌子，让魔族将修齐交出来。
    赤羽完全不给谈判的机会，想要强行抢回魔族子民。
    然而人族宗门有那么多长老坐镇，即便他修为高绝，也难以抗衡。
    这也就使得，在他眼皮子底下，魔族子民被屠了一批又一批。
    寒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事，自打魔族出事以来，向来戏精的大公主就再没怎么笑过。
    每天都拉着繁星的手，小心翼翼问她：“星儿，姐姐是不是闯祸了？是不是做错事了？”
    繁星说：“没有。”
    可寒月还是会下意识地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因为她跟修齐在一起，所以才导致魔族死那么多人。
    因为修齐为了她还俗，所以才给了人族进攻魔族的借口。
    因为她不想把修齐还给人族，之前还去求了阿爹，让他不准把修齐交给人族清理门户。所以阿爹为了她，没有把修齐交出去，却牺牲了魔族的子民……
    因为她！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因为她！
    有时候，亲手创下无数血债的人，只要脸皮够厚，心肠够毒，他们心里不会有半点愧疚。
    而那些仍然存有一丝良知的，反而是最受折磨的！
    因为她会不断从自己身上找责任，愧疚得恨不能死！
    不仅仅是寒月受折磨，修齐也一样。
    虽然小师叔跟他说过无数次，此事与他无关，他并不是罪魁祸首。是师父和师祖他们，早就有所谋划，居心叵测。
    可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因为宗门打的旗号就是清理门户，清理他这个叛徒！因为他这个叛徒迟迟不现身，所以他们才拿魔族撒气。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就是那么多无辜性命，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就算刽子手另有其人，可心里还是有一个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
    ——“若不是你，那些人本不该死。”
    在又一次宗门抓了魔族子民，与魔主赤羽谈判的时候，修齐得了消息，偷偷跟了过去。
    那是夜里。
    他看到约莫几十个魔族伤痕累累地瘫倒在地上，各个宗门的精英弟子看守着他们。
    还有好些宗门长老与寒月的父亲对峙着——
    “赤羽魔主，何苦如此偏执呢，对不对？你每次都带着这么多属下前来，可每次都只能无辜而返，难道不觉得累么？”
    强者对决，想要将几十个废物保下来，谈何容易？
    这些宗门长老兴许对上赤羽及其心腹有点吃亏，但是赤羽也别想将子民带走。
    “赤羽魔主，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我们只是想要清理人族叛徒而已，你将叛徒交给我们，不就行了？何必非得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牺牲这么大呢，对不对？”
    修齐夹杂在魔族里，捏了捏拳。
    在见着宗门弟子跃跃欲试，打算对那些躺在地上的魔族下手时，终于忍无可忍走了出来……
    “清、理、门、户，我……在这里。”
    修齐为了不在这种场合下磕磕巴巴，遂一字一顿说得极其缓慢。
    “放、他、们，抓我！”
    你们对魔族动手，无非就是拿清理叛徒当借口。
    那我选择，自投罗网，让你们没有这个借口！
    赤羽瞧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兔崽子，只想一脚将人给踹回去。
    “这里没你的事，滚！”还嫌不够乱么？
    还嫌老子心态不够动摇么？
    不好好在魔族藏着，竟然还主动出来晃悠，是真不担心老子动摇之下，将你扔给人族？
    修齐静静看着魔主赤羽，少年郎眼神中，充满着坚定和恳求。
    他说话磕巴，很难将自己心中所想表达出来。
    但赤羽却看懂了这孩子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意思……
    ——“将我交出去，求您了。魔族为了护我，已经牺牲了足够多的子民。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不希望永远都是别人为我牺牲。我不要背负着魔族子民的性命活下来，我也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赤羽：“……”
    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然而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修齐冲着赤羽和几位护法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步步朝着人族而去。
    他知道，清理门户是什么意思。
    也知道，自己步步走向的，绝对不是什么好结局。
    但是没关系，他心甘情愿。
    尤其是看到宗门长老们如约放掉那几十个魔族子民的时候，心甘情愿几乎到达顶峰。
    人都是有心的。
    魔族以命护他，他也想，尽自己所能护住魔族些许。
    哪怕是死，至少这样不必背负满身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