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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将锐分兵

    “夫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也。”————————【左传·隐公四年】
    赵云的步兵营也向前移动了,虽然兵马不多,袁绍却感到了沉重的压力。高顺的战机抓得很好,文丑的前军已经被南北军联手冲散,袁绍派出的援军又一时被骑兵吓阻,仅剩下的只有袁绍的亲兵。这时候如果彻底击溃文丑,或是打败吕旷等援军,袁绍就彻底输了。
    袁绍此时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高顺等人的身上,他只能希望文丑可以不负大将之名,在最后关头扭转局势。然而战场对决,决定胜负的往往就是一个微小的决定,袁绍试图召回吕旷,收兵防御的想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郭图等人动摇了,对方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此时当一鼓作气,效背水之战,岂有轻易鸣金溃退者!”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皇帝那边的部署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完成,此时随着高顺率领中垒、射声、虎贲等兵马的压上,左翼屯骑校尉姜宣的攻势也迅猛了起来,他以三千余人的兵力承担了左翼全部的军事压力,其铁骑冲击的威力,比组成右翼的长水、羽林骑更甚。
    本来文丑后军只是堪堪抵挡得住,但现在庞德、张猛等将亲自带队冲阵,屡次杀入阵中,没有大将坐镇的后军再也无法散而复聚,一退再退,开始疯了似的往身后大营里跑去,不及防冲乱了吕旷等援军的阵型。
    张猛看到对方阵营大乱,也不顾文丑前军正与高顺等军胶着对战,策马在前,亲手砍杀了几员袁军将校,像驱赶羊群一样逼迫逃兵冲击敌阵。
    皇帝这边排兵布阵的战术向来讲究‘以正合,以奇胜’,如果对方主动发起进攻,就用射声营压制对方,随后步兵、中垒营迎击,混战时由骑兵分左右翼绕到敌后,前后夹击。如果是己方进攻,也是以正奇相合、步骑混同的战术,最终实现围歼。
    文丑手握斫刀,刚刚将一名落单的虎贲兵的手臂砍断,尚来不及收手,就向边上一避,躲过一把长枪的突刺。他大骂一声,伸出左手捉住势头耗尽的枪柄,奋力往后一拉,将那人拽到跟前,而后适时地收回持刀的右手,刀锋迎面撞上对方的脖颈。
    对方的步兵并不像寻常士卒那样会望骑而逃,他们会择机避开骑兵的冲击,然后三两结阵,利用人数缩减骑兵冲击的空间。骑兵一旦失去速度优势,就跟骑在马上的靶子没什么区别。很快文丑试图以骑兵冲散敌阵的企图在这短短的距离内,被对方熟练有备的战术落空了。
    但是这个时候,文丑只能继续往前,既然一时无法借助骑兵杀散对方,那就只能走斩将这一条路了。
    “将军!敌将在那!”
    一名亲兵提醒了文丑,也无怪乎他能在万军从中一眼看到对方主将,实在那匹神骏的青骢马与甲衣覆盖的身躯太显眼了。
    文丑精神一振,凝目一看,高顺的确是将严颜、沮隽等人的风头压过去了,他提起斫刀,为身后众骑指明了方向,大喊道:“杀!”
    这边厢高顺也看到了一脸凶相的文丑,身周亲兵见状大呼守御,却被高顺制止:“若要护卫,我骑马做什么?”
    各营将兵皆惊讶的看着高顺,他们都觉得今日的高顺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像是出战前偷喝了酒。虎贲兵们却是高兴起来,他们本就不适应北军讲究多兵种联合、打仗慢吞吞的龟缩风格,见主将高顺难得激进了一次,一众随着高顺大踏步往前迎击。
    高顺抬槊架住迎面劈下的斫刀,用力往回一送,接着挺槊刺杀,被文丑回刀拦住。文丑的力气比高顺略大几分,他嘴角挂着张狂的笑意,这几合下来高顺明显比他吃力。但高顺仍不屈不挠,他双腿一夹马腹,二马错蹬之际,两手握槊往后猛戳,槊柄狠狠地敲击在文丑背后的甲胄上。
    文丑身体前倾,一时吃痛,高顺旋即又纵马一跃,转身刺来。
    “你也就只是如此了!”文丑抬刀挡住攻势,与高顺接连斗了几合。
    高顺的目光里战意熊熊,他仿佛回到很多年前,他从军入伍后第一次追随吕布在并州与胡族作战、四处冲阵的情形。与吕布、张辽可以在敌军中任意驰骋相比,高顺并不擅长冲阵。
    回忆起曾经,高顺记得吕布曾对他说:‘我从不信什么军阵能挡万人敌,总有一天,你会遇见这样的事,那时候能救你的只有你手中的槊与身下的马。’
    “果然。”高顺略有遗憾的勒马退后一步,他在与文丑的打斗中暂处下风,每回攻杀全凭自己的马术与精良的甲胄,此时居然还能趁着功夫与文丑说话,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骁猛,即便我也只能如此了。”
    高顺模仿吕布陷锋突陈的行为虽然激进,但却是思虑周详,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单枪匹马阵斩敌方大将,只是要借此引诱文丑陷入重围。看着对方身边的中垒营兵越来越多而不自知,高顺忽然很想说,遇见这种事,军阵永远比手中槊、身下马要可靠。
    “什么?”文丑疑惑的问道。
    高顺没有答他的话,而是最后一次拍马,挺起长槊向他刺了过来,与之相伴的,还有文丑身边骤然闪过的银白刀光与急速掠过的枪尖黑影。
    远处观战的袁绍脸色早已变了,如今对面的南北军全部压上,让文丑等兵马收缩回营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尽快打乱张猛等人的骑兵,与文丑联合一处才能稳住阵脚。当他看到文丑在这个危急关头不顾主将指挥调度的责任,反倒跑出去搦战,不禁气愤的骂道:“他在做什么!”
    “公则,命韩荀带兵将彼等屯骑围起来,披重甲的屯骑只要跑不开就不足为患!”袁绍急忙下令道:“再让营中多往彼等轻骑中飞射弩矢,吕旷什么也不必理会,接应下文丑后军,即刻平息纷乱!”
    现在的情况是文丑所部左右翼步骑被朝廷的骑兵击溃,接着大军被骑兵拦腰截断,全军陷入混乱、崩溃的边缘。而文丑却误以为后路已断,不仅没有冷静指挥,反而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带着前军一头撞进了坚不可摧的北军军阵,从而拉开了与后军的距离。
    本就混乱的后军群龙无首与文丑所率的前军越来越远,在朝廷骑兵的驱赶下只好慌不择路的往袁军大营败退,又严重妨碍了韩荀、吕旷等军的援助行动。
    “明公。”郭图焦急的看了眼战场,在心里快速的做好了决断:“如今大营之前,韩荀等援军与乱兵混在一起,指挥不力,不时还有彼等骑兵侵扰。而文丑冒进深入,情势危殆……”
    “你到底要说什么?”袁绍心头一跳,喝问道。
    逄纪立即接口答道:“郭公的意思是,今日合战不利在所难免,眼下是要保存实力。”
    袁绍不说话了,颜良、文丑原来都是他的家将,是他的亲信臂膀,在军中没有谁比这两个人还要深受袁绍信重了。如今颜良阵没,若是连文丑也死了,袁绍麾下诸多将校,还能信得过谁?
    一旁的传令兵犹犹豫豫的看着几人,不知该不该走出去。郭图面色沉着的对传令兵摆了摆手,示意他留在此处等着。
    “慢着。”袁绍忽然伸手制止道,他看着郭图、逄纪等谋士,开口道:“仍是让韩荀等人出营收束败兵、抵御敌骑,再时刻窥视前面战局,如若有利,便择机接应。”
    当断不断。
    逄纪深恨袁绍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恨他仍看不清形势,错失良机,满腹懊恼几乎要写在脸上。而郭图相较起来要冷静许多,似乎已经习惯了袁绍的行为方式,他轻声叹了口气,恍然想起若是田丰在这里,应是又要吵一场吧。
    羽林中郎将张猛率领八千余羽林骑并三千余长水骑兵在战场上突飞猛进,他并不恋战,一击得手便从容撤退,只以打散击溃敌军组织为要,杀伤倒在其次。文丑后军早已没有主心骨,出营不久的韩荀、吕旷等将也来不及组织有效的防守,张猛便已几次三番的杀到面前。
    吕旷忍无可忍,在命人配合大营射出一轮箭雨,逼退敌骑之后,下令大开杀戒,从乱兵散勇中杀出一条道来,队形也来不及整理,就冲着去而复返的张猛杀了过去。
    他想借助手中的数百骑兵与长矛兵、弓弩手与张猛拼个死活,谁料张猛只是虚晃一枪,还未到吕旷所部身前便拨马往溃兵、吕旷、韩荀等兵马最混乱的结合部冲去。那片混乱的地带哪里经得住万余骑兵的冲击,何况在该处的另一侧又有屯骑营配合性的进攻。
    无论是文丑后军溃兵还是吕旷、韩荀等人的兵马,见到万骑奔腾,轻骑、重骑两相夹击的骇像后,恐惧之下,当中有人发了一声喊,所有人拼了命似得往大营逃去,张猛衔尾而进,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庞德!”张猛在马上大吼一声。
    长水校尉庞德紧随其侧,响亮的答应一声。
    他们事先已经做好约定,此时无需更多言语,庞德便掉转坐骑,带领麾下三千余长水营骑脱离羽林骑的队伍,径直往文丑所部所不设防的背后杀去。
    “不好!”逄纪在望楼上大叫一声,顾不得体面与仪态,伸手狠抓住袁绍的手腕,激动地说道:“事不可为矣!明公速招吕旷等兵回营!”
    郭图却在一旁说道:“不能鸣金!此时当速令吕旷、韩荀二将合兵向内,阻截羽林骑,不然彼等直入二者之间,配合屯骑在侧后突阵,韩荀必败!届时唇亡齿寒,吕旷更将不保,如今绝非文丑一人一军之得失,而关乎河北一战胜负,倏忽之间,万望明公睿鉴!”
    “这、这……”
    在两人惊慌的催促中,袁绍也见到了两支骑兵试图分割韩荀、吕旷两支兵马,他们二人所率部众总共不过二万,而羽林、长水等骑的数量却是一万五千余人,兵力较强的情况下都打不过,何况是被对方分而击之。尤其是对方还有余力分出一支骑兵突袭文丑后背,试图与高顺合围歼灭文丑所部,可见朝廷一方极有信心能以少胜多,将他的主力一举歼灭在这里。
    郭图说得对,现在确实不是计较文丑死活的时候了,袁绍急道:“快,急命韩荀、吕旷二人合兵御敌,大营所剩兵马,一概派上!我亲自领兵!”
    如今袁绍主力尽出,就连文丑出阵都是精兵夹杂着普通士卒,哪里还能再让袁绍挤出足够的精兵来,除非是将营中那几万没受过训练的民夫强行派上。军令既下,好歹让袁绍聚集了最后一支援军——以自己最精锐的中军护卫为主干的数千兵马。
    吕旷对张猛的追击算得上尽心尽责,但是后果却极其严重,随着他的动静,战场之上的溃兵终于得以从吕旷与韩荀之间露出的缝隙中流窜,导致他这两股本该合在一起的援军被生生的搅乱了。
    到底是韩荀果敢,在屯骑、羽林的夹攻下当机立断,边打边撤,与吕旷合兵一处,试图将中间的溃兵‘吃’掉。只要重新回了阵列,溃兵冷静下来后就会成为他们的补充力量。
    要被‘吃’掉的不只是那股从战场上逃下来的溃兵,张猛在两支军队之间正冲杀的起劲,被亲兵提醒才反应过来潜藏的危机,他立时放弃了穿插二者中间的战术意图,在丢下数百具尸首后及时抽身出来。
    吕旷这时再不敢贸然去追,他看到来去如风的羽林骑、动如山岳的屯骑营,想起他们所带来的破坏力后头皮一阵发麻。
    袁军中不是没有足够的骑兵,除了由重金招诱的乌丸骑兵、以及才收降不久的公孙瓒残部突骑,此外袁绍本部还有数千冀州骑。只是在一开始的战斗中,负责承担文丑大军左右翼护卫任务的乌丸骑兵因为狂妄轻敌,被羽林一战击溃;幽州突骑归降不久,军心士气未定,一见到屯骑营势若摧城的样式就吓得不行,甚至还冲散了己方冀州骑的阵列。
    如今战场上尽是散落的无主战马,而真正的属于袁军的骑兵却所剩无几。
    吕旷想到大军来时气势如虹,又急遽兵败,恍如梦中。
    此时,就在庞德、赵云二将接连带兵赶往高顺军中支援的时候,高顺已当仁不让,以右臂受创的代价将困兽犹斗的文丑一槊刺落马下。
    “先是颜良,再是你,袁绍军中无人了!”高顺说完,冲着奄奄一息的文丑给出最后一击。
    袁绍在南北军正式汇合,节节推进的时候及时杀了出来,接应着吕旷、韩荀等部,在他身后也是无数旌旗摇动、烟尘滚滚、呐喊不断,似乎还有数万大军急欲上阵。此时吕旷等兵已经消化安定了不少溃兵,在营外也有二万余的阵势,与营中隐约的军兵形成掎角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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